张缙熙：人不能满足，不满足才能进步

  【听医者讲述】 

  疾病诊断不准确，就会影响患者的治疗。张缙熙是我国超声医学事业的开拓者，1986年，他创建了北京协和医院超声诊断科，并担任首任科主任。他说，人一辈子都要学习，不学习就要落后，就跟不上形势。不要倚老卖老，要忘记自己的年龄、忘记过去、忘记身份，才有进步。

  一生乐于探索、勇于尝试新鲜事物、孜孜不倦探索未知的张缙熙。80年代勇立超声技术临床应用潮头，90高龄依然保持一颗热忱、年轻的心！

  ——访谈人傅谭娉

  大学毕业之后要定科，我的特点是好动手，想选外科，可是后来发现自己酒精过敏。当时手术消毒只有泡酒精一种办法，我泡到哪儿肿到哪儿，只好选择理疗。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已经有超声，最早是超声波治疗，振动加热，外伤扭伤的病人常用，效果很好。后来从治疗发展到诊断，一个很特别的机器，有一个很大的探头，一放就有图像，就能看见。我这个人对新鲜事物好奇，只要是新的东西我都愿意学。当时理疗科没人愿意学超声技术，都不愿意改行。我觉得没人做也是一种机遇、机会，就一边做着理疗工作，一边学习超声，慢慢地就转过来了。

  1972年，理疗科成立超声诊断组，大家信任我，推选我做理疗科副主任。有人问我，你理疗做得这么好，都当副主任了，还搞什么超声呢？我觉得，人不能满足，不满足才会进步。超声的特点是简单易行，绿色无创，容易普及，检查范围广泛，在初筛初查中有很重要的作用。我当时就觉得超声具有探索性，会比理疗发展得更快。

  我总结做学问一是多读书、多看文献，多总结、多对比。临床看的病例，好多问题是不懂的。比如囊肿，囊肿应该是光滑的，但有的囊肿边界不整齐，为什么？回去以后要看书、读文献，找相同和不同的地方。原来边界不整齐的可能是炎症，也可能是寄生虫……这样学习就记得深、记得牢，融会贯通，下次再遇到这个病就能一目了然。二是要写文章。医生既要看病人，还要写文章。写文章不是为了出名，是为了自我成长，也是教育他人。写文章就是一个总结思索的过程，写文章既要参考文献，对比观点，提炼自己的观点，还要用简洁明了的语言表达出来。写完一篇文章，自我提高就很快，留下的资料也可以成为他人学习的资料。

  中国的超声元年是1958年，周永昌在上海第六人民医院研制了中国第一台医用A型超声诊断仪。慢慢出现了二维超声，就是B超，能显示二维平面，实体器官分得很清楚。国外B超应用得早，改革开放以后，交流机会多了，我就特别想去国外学习B超技术。我第一次去日本参观是1984年10月，去札幌参加日本超音波医学会第45回研究发表会。在会议走廊有壁报，我看到好的就用相机照下来，做个记录。当时B超三大领域：妇产科、心脏、腹部国内都有人做了，但是甲状腺、乳腺、关节等浅表器官，国内还没有人做。我就想，这是不是今后发展的方向？超声范围太广，什么都做，不会很精，所以回国后，我就集中精力主攻浅表器官超声诊断。

  1985年，我到美国费城的托马斯·杰斐逊大学医院做访问学者，全程跟着Goldberg教授学习。刚去时英文不好，人家都不大理我。我就打听清楚教授的特点，教授一来我就提着杯子和水跟着。他在科室做检查、在医院床旁检查或者外出检查，走到哪儿我都跟着。外语不好我就学，教授说话我就注意听，随身还带着录音机把关键的录下来，晚上回放和书上对着学，听力就过关了。后来他的话我全能听懂，还能给别的中国人当翻译。

  当时国内超声做的范围局限在妇产科、心脏和腹部，到了美国后我发现，人家做的范围很广。国内经常有人讲，这个我不会，这个我没做过，就不做，国外不是这样，没做过我给你做做，给你一个报告，这个东西我没做过，我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我看到有些什么改变，这就是互相交流。最后确诊了是什么病，这种病就有这样一些改变，就对上了，你就提高了。我回来以后就在国内推广新的检查，覆盖的病种就广泛了。

  那时美国超声已经很有规模了，人家不但做，还要照片子、留资料、写东西，有临床、科研、教学的一整套办法。我思路立马就开阔了，开始建立学科发展整体思维。

  当时理疗范围很大，光、电、水、热，超声只是理疗的一个小组，得不到足够重视，发展受约束，我就提议建立超声医学科。1986 年4月17日，协和超声诊断科成立了。我们从1间房子1台机器5个人开始，慢慢地探索技术、引进人才，把医教研工作全面抓起来。

  1986年7月，铁路医院的任建方筹备成立中华医学会超声医学分会。成立学会不容易，需要经费、需要挂靠单位，我们都支持他。任建方是第一届主任委员，他1988年就去美国了。我是学会的第一、二届副主任委员，第三届主任委员。学会成立时，我们呼吁各大医院成立超声诊断科，有了学会的组织、全国学习班的培训、独立创办的杂志，超声医学越来越受重视，超声诊断技术很快在国内普及开来。

  其实，超声学起来快，但要学好、深入也是很难的。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查肝脏，第一，肝脏的左外侧叶，边上一定要看到；第二，肝脏的后面，位置深，一定要注意，不注意就过去了；第三，肝脏的右叶右下要注意到。这三个地方注意到了，一般就不会漏。越是最难查的地方，越要查得仔细。最关键的地方掌握住，你就能比别人高一手。再举个例子，胆囊里有个结石谁都能看见，但是你要查除了结石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胆囊结石要跟什么鉴别？看一个病要想到它有什么特点？跟什么病鉴别？怎么治疗、怎么预防？这几点掌握住了，水平就能比别人高一点。

  （本报记者 田雅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