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因盐得名,以盐而兴,宋代吕夷简、晏殊、范仲淹先后在盐城南境东台西溪任盐官,后相继入朝为相,“西溪三杰”传为千古佳话;盐城,金戈铁马,气吞山河,新四军军部在这里浴火重生,中共中央华中局随之宣告成立,国之干城弯弓射日建功江淮;盐城,生态立城,鹤舞鹿鸣,中国第一个海滨湿地型世界自然遗产在此圆梦。百年砥砺,苦难辉煌,镌刻在盐阜大地上的壮美史诗,荡气回肠。
“范公堤”“宋公堤”“韩小堤”,千年兴衰存废的盐城三堤折射多少世道人心
一千年前,宋天禧五年(1021),32岁的范仲淹赴任盐城南境东台西溪盐仓监官。盐城至东台一线“去海不过一里”,频频来袭的黄海潮“远听若天崩,横来如斧戕”,倒灌农田,毁坏盐灶,致使当地民不聊生。范仲淹实地踏勘,发现唐代李承所筑常丰堰已无法抵御海潮侵袭,遂于天圣元年(1023)上书江淮制置发运副使张纶重修海堤。颇具民本情怀的张纶奏疏仁宗皇帝并得恩准,范仲淹被荐出任兴化县令,主持修筑海堤。
其时,常丰堰所遗残堤模糊不清,重新勘址谈何容易!范仲淹率民工沿海岸倾入稻壳,潮去糠留形成“糠线”,成为勘址打桩标识。人们钦佩范公智慧,“糠堤”美名由此而生。
天圣六年(1028),通、泰、楚、海4州4万民工苦干4年余,筑起盐城庙湾至南通吕四港捍海大堤。大堤盐城段长90余公里,高5米,底宽10米,顶宽3.3米。筑堤取土疏浚了诸盐场各自成段的复堆河,贯通为便于运盐的串场河。大堤修竣一月,3000余逃亡百姓重返家园,1600余户盐民复工。盐阜海滨重现堤东屯田脊卤、煮海为盐,堤西稻菽飘香、桑麻盈野繁荣景象,范公堤美名千年传颂。
范公堤建成911年后,1939年8月29日,黄海沿岸突然飓风大作,惊涛裂岸,百年不遇的海啸冲破海堤,荡平村庄,沿海数百里尽成泽国,阜宁县13000多名百姓丧生!
灾后,哀鸿遍野的阜宁求助信雪片般飞到国民党江苏省政府主席、鲁苏战区副总司令韩德勤案头。无奈此公整天忙于争权夺利,还紧盯新四军搞摩擦,哪有心思救助灾民?
1939年冬,辞官归乡的阜宁开明士绅杨芷江,愤而吁请当地望族联名上书韩德勤,亲赴省政府驻地兴化奔走呼号,强烈要求赈灾安民、重筑海堤。韩德勤迫于舆论压力,给阜宁拨款20万元,几经克扣到账仅剩11万元,费时数月筑起一条一米多高的小堤,被百姓讥为“韩小堤”。果然,次年阜宁海啸又起,韩氏蕞尔小堤全线崩塌,阜宁百姓再历浩劫。
1940年秋,黄克诚率八路军第五纵队挺进盐阜,10月10日,阜宁县抗日民主政府成立,第五纵队供给部部长宋乃德被推选为首任县长。宋乃德上任即问政于民,座谈倾听重修海堤呼声颇为动容。但也有异议:“修筑海堤耗资甚巨,新政府百端待举,宜从长计议。”宋乃德说:“阜宁人民深受海潮之害,抗日政府理应急人民所急,修筑海堤是头等大事!”
宋乃德向黄克诚汇报阜宁筑堤,黄克诚鲜明表态说:“阜宁筑堤,也是修筑共产党军队和新政权联系群众的桥梁!”
转眼就是寒冬,宋乃德带人赶赴沿海勘察,丈量残堤,测算土方,掌握了第一手资料。11月23日,刘少奇、陈毅率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从海安迁至盐城,宋乃德即呈送筑堤报告。刘少奇阅后当即指示:“凡是人民群众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
1941年2月,阜宁县首届参议会再议修堤事宜,宋乃德代表民主政府提出,修堤费用不由人民负担,发行公债,政府偿还,以工代赈。修堤提案获通过后,成立以宋乃德为主任的修堤委员会,宋乃德亲任工程总指挥。刘少奇、陈毅亲自统筹,县抗日民主政府以盐税作抵押发行公债100万元。
临近5月中旬开工,公债却只售出10万余元,谣言却像长了翅膀满世界乱飞:“修堤是圈钱,买公债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宋乃德决定边开工边筹款,先筑北堤以稳人心。5月15日北堤开工,民工仅千余人。黄克诚在工地发现民工缺粮,即拨出新购入的12万元军粮全数接济,出工人数迅速增至9000余人。长27公里、土方量83万的北堤,15天即告竣。
南堤开工已是初夏。有人循当地“寒不挑河,夏不打堆”旧例,建议秋后再建。宋乃德说,汛期不等人,6月19日必须开工!筑堤须堵八丈宽的河口,宋乃德带头跳进湍流组织挡浪,堤坝如期合龙。正值时疫流行,暴雨如注,民工流失甚多。身患疟疾的宋乃德扶病上阵,亲撰《告工友书》召回民工。日军飞机3次蹿来工地轰炸,土匪将八滩区区长、工程现场指挥陈振东绑走断腿抛海,县政府军事科长于欣亦同时罹难。黄克诚令新四军3师8旅23团进堤护卫,7月5日,18公里长南堤胜利竣工。数日后突发海啸,水位比1939年海啸高20厘米,持续时间也长近半小时,大堤岿然不动。
新大堤长45公里,高3米,土方量逾200余万,开支法币51.69万。翌年,百万公债全部由政府兑回。阜宁人民称大堤为“宋公堤”并立碑纪功。苏北沿海风靡一首民谣:“由南到北一条龙,不让咸潮到阜东。从此不闻冲家祸,每闻潮声想宋公。”杨芷江赋诗赞曰:“范公已往宋公继,拜罢先贤拜后贤。”新中国成立后,宋乃德任轻工业部副部长等职。
千年三堤,民心镜鉴!沧海桑田,杳无踪迹的韩小堤早已沦为历史笑柄;无字丰碑范公堤,随着泥沙入海新大陆延伸东距黄海70多公里,从盐城市区穿城而过融入江苏沿海交通大动脉;而捍海80年的宋公堤,则与珍藏于盐城新四军纪念馆的宋公碑一道,成为成风化人的生动教材。
盐城本无山,两千多忠骸筑起的“五条岭”,使盐阜大地高峰巍峨
盐城史称盐阜平原。名“盐”缘于“环城皆盐场”,曰“阜”则因地广无石。全市海拔地势高处仅4~6米,低洼处在2米以下。然而,这座全国唯一没有山的地级市,却因当年一场感天动地的牺牲而高峰巍峨。
1947年12月下旬,国民党军整编第4师、第21师、第51师各一部13000多人,从东台北犯盐城。12月26日,华野第11纵队、第12纵队所属6个团,会同当地武装,在盐城东南伍佑、便仓一带通榆路沿线展开盐(城)南阻击战。
那一仗打得太惨烈。“枪炮声比过年的鞭炮声还密集,来回蹿的火球把天都烧红了……”紧傍战场的伍佑区袁坎乡港南村(今以两烈士名字改称步凤镇庆元村),村民程步英当年这样描述那场持续了4天4夜的战斗。
元旦过后,104团5连指导员何赋硕和保卫干事叶开渠,带人协助地方掩埋烈士。港南村前盐碱地上,民工们开挖长40多米、宽3米、深1.5米的沟。开始并不知道要挖几条沟。当人们看到那条唤作便仓港的小河里,十几条小船载着烈士遗体鱼贯而来,抬下的遗体排成长龙时,心不禁颤抖起来:这都是些十八九、二十郎当岁的孩子啊,几天前,他们还在村里给百姓挑水,那天连队开饭,前头的兵刚端起碗,后头的还在排队打饭,接到紧急增援令,他们连饭都没顾上吃就上去了……从古到今,庄稼人何曾见过这样悲壮的牺牲!
一条沟,两条沟,三条沟……钁头挥落了满月,铁锹唤醒了黎明。接连两天,庆元村42岁的汉子卞德容,始终勾着头吭哧吭哧在挖土。第三天天放亮时,他看见已开始挖第五条沟,刚强的汉子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悲痛,竟然一下子哭出了声。
卞德荣媳妇程步英来送饭,领着8岁的儿子卞华数烈士遗体,可数来数去总也数不清。忽听人揪心说:都过两千了……程步英抹泪叮嘱孩子,可别忘了这些为穷人而死的兵啊!
盐东县民政科长高监安慰民工,这一仗,华野子弟兵虽然牺牲很大,但国民党军“黄瓜打驴——去了一半”,被消灭了7000多人,光被解放军活捉的俘虏就有3000多人……
仓促准备的棺材用完后,就用白布裹尸,白布将罄,只得把烈士遗体摆在铺着芦席的沟底,覆上白布再摆一层遗体……每条沟都叠放了5层。掩埋好烈士,民工们望着荒野隆起5条一米多高的土岭,一个个都惊呆了。
“五条岭!”不知谁小声喊着,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盐之南,国有殇。五条岭,这个用烈士忠骨铸造的新地标,和着人们的泪水走进历史,很快传遍十里八乡。正值解放战争战略转折关键时刻,华野2000多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沉甸甸的胜利,在使历史天平向人民倾斜时,显示出特有的分量。后来,细心的盐城人发现,关于盐(城)南阻击战的记载,出现在《毛泽东选集》第四卷中。
五条岭上的青草72岁荣枯,庆元村卞德荣3代守望墓园风雨无阻。神圣的接力总是两代人压茬进行,不是为了体验双人双岗的仪式感,而是为了世代传承、永不忘记。烈士入土翌年开春,冰融雪化的五条岭淌出殷红的血,此后叠躯而葬的坟墓相继塌陷,露出了白骨。卞氏父子整修10年,墓廓才稳定下来。卞德荣1961年辞世时,指指陪伴半生的五条岭叮嘱儿子卞华:“别忘了他们……”卞华用力点头,从父亲手中接过了领头守墓的责任。晨曦暮晓,他常带儿子卞康全修墓,按当地风俗安放土制“纱帽”,瞅见不吉利的杂草就连根拔掉。墓园驻留,爷俩总是引颈四顾,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卞氏父子终于等来了他们盼望的人。1991年清明前夕,烈士陈同桂的女儿陈继业,循着父亲老战友信中绘出的路线图,从邯郸辗转来到五条岭。历经半个多世纪情感跋涉,毕业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的女儿终于走近父亲,却不知他栖身何处。陈继业向卞康全借把锹,从北到南逐条岭转,每条岭都添3锹土,不时扑在墓上失声痛哭。女工程师捐款立碑后问卞康全:“我身体不好,不能常来,你每年能代我给坟上添锹土吗?”见卞康全郑重点头,遂一步三回首挥泪而去。
2008年3月,《盐城晚报》记者征跟东在公交车上听说五条岭颇感震撼,循踪而至写出壮怀激烈的《五条岭,怎能忘》,后与记者陈婷、周晨阳等推出上百篇撼人心灵的报道,唤醒了沉浸和平一甲子盐城的血火记忆。五条岭这个英灵铸就的地名,拨开历史烟云重回大众视野,成为无山之城人们仰之弥高的巍巍山岳。政府拨专款维修陵园并建起纪念馆,从附近一条岭、二条岭等地迁来424名烈士到此安葬。许多机关、企业、学校把教育课堂搬到五条岭;盐城出租车司机组成爱心车队开辟五条岭专线,免费接送远道而来的祭奠者。
毫无思想准备的卞康全忽然成了新闻人物,辄觉像一粒微尘被英雄照亮。2009年起,他开始为烈士回家牵线搭桥,根据已有751名烈士名录和自己找到的85人线索,给836名烈士家乡发信900多封。退信自然令人沮丧,但滚雪球般增大的寻亲团不断燃耀起新的希望:盐城300多名邮递员常年奔波为烈士寻亲,今日头条“寻找烈士后人”公益项目组也无偿加盟。经社会各方锲而不舍寻找,目前已为339名烈士找到亲人。2019年12月,卞康全入选“中国好人”。
246处红色遗存染就城市永恒底色,128位烈士英名成为镇村光荣名片
2014年9月1日,民政部公布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国民革命军陆军鲁苏皖边区游击第四纵队司令陈中柱赫然在目。这位名满江淮的“断头将军”,1941年6月对日作战殉国被割走头颅,怀孕7个月的妻子王志芳,挺着大肚子走进日军驻泰州司令部,索回丈夫头颅全尸下葬。1945年,国民政府批准陈中柱为烈士并追晋中将军衔。1987年,江苏省人民政府追认陈中柱为革命烈士,烈士遗骸迁葬盐城烈士陵园。建湖县人民政府命名陈中柱曾就读的中学为草堰口中柱中学。铁血夫妻义薄云天的壮举,一直为盐阜儿女引为骄傲。
岁月静好,遍及全市的246处红色遗存从未被忘记。烈士殒身不恤的崇高气节,化为精神骨骼植入里下河平原的文化血脉,勾勒出盐城城市精神的天际线。
阜宁县芦蒲镇新四军盐阜区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1943年由阜宁人民义务建成,塔下安葬着新四军3师参谋长彭雄、8旅旅长田守尧和后入园的华中野战军第10纵队司令员谢祥军、华东野战军第2纵队第4师师长殷绍礼等1890名烈士。1947年9月,国民党军闯进陵园,掘墓开棺毁尸30具,在废黄河大堆上架炮轰毁纪念塔。群众珍藏塔顶持枪新四军勇士铜像,1959年纪念塔按原样修复,铜像重又矗立塔顶。
黑格尔说:“建筑是凝固的诗。”盐城顺应人民意愿呵护红色遗存,为的是让“凝固的诗”成为永驻人心的风景线。
在老城区建军路上,最激励人心的是铁军文化景观轴“新(新四军纪念馆)、马(建军广场大铜马与铁军骑士)、泰(新四军重建军部旧址泰山庙)”经典遗存。步入盐城新四军纪念馆这所国家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仿佛在隔空穿越中感受到铁军精神烈火真金般的壮美。假如向历史深处探寻,瞻仰停翅港新四军军部旧址、狮子口八路军新四军会师纪念碑……便恍如置身一个永不谢幕的历史活剧剧场。
尊重烈士就是尊重党和军队历史,褒扬烈士就是厚植江山永固红色基因。2009年,阜宁县首开836名散葬烈士集中安葬烈士陵园先例,全省在此召开现场会,“让烈士回家”的“慰烈工程”推向全市,4200多名散葬烈士荣归烈士陵园。
2018年8月15日,盐城市人大常委会通过了《盐城市革命遗址和纪念设施保护条例》,9月21日由江苏省人大常委会颁布。同年10月30日,盐城市出台文件,规范以烈士命名的128个镇(街)、村(居)烈士墓地修缮、事迹展示等工作。法治和行政手段并用唤起尊崇英烈的社会良知,潜入革命风物历史肌理的红色基因,在耳濡目染中代际传递。
在77岁的烈士女儿潘秀莲记忆中,父亲的模样是模糊的。认识父亲,是从认识家中政府抚恤的稻谷开始的。这些1952年走进家门的稻谷,珍藏于盐都区龙冈镇留璜村潘留璜烈士故居那口一搂粗的缸里。潘秀莲记得,母亲在世时,天气好时总要晾晒缸里的稻谷,20世纪60年代3年自然灾害期间,潘家人宁可饿肚子讨饭,也没动过一粒。
父亲来去匆匆的身影,印在家门口车水用的八桅风车上,漾在屋后那条静静流淌的小河里。生于1909年的潘留璜,1941年入党,任盐城三区交通员。日伪突袭时,他曾将不会游泳的区长江波用洗澡木桶推过河脱险,也曾急中生智落下风车油布给“旱鸭子”区委书记潘毅藏身,自己泅水过河把鬼子引开。日伪抓不到潘留璜就抓其妻儿,关押中两个女儿病饿而死。4个月的小女儿潘秀莲在摇篮中被鬼子用刺刀挑起襁褓带走,幸被好心邻居看见,冒死用两只大鹅换回。
1945年8月9日,时任新封乡乡长潘留璜为转移群众负伤被捕,受尽酷刑仍大义凛然,被敌人活埋。1946年,龙冈区政府将烈士出生的小潘庄命名为留璜村。
1950年,合肥市委组织部部长潘毅回留璜村悼念烈士,看望遗属,提出将日寇刺刀下余生的潘秀莲带走抚养。武志英舍不得从小跟自己受苦受难的女儿,向古道热肠的潘毅鞠躬致谢。潘秀莲在党培养下,从复旦大学毕业后做妇联工作。
潘留璜故居2018年重新修缮。历经70个春秋,金黄的稻谷已呈深褐色,沉甸甸的籽粒变成了碳化的空壳。浸透未亡人绵绵情思的抚恤米,连同烈士故居、烈士墓和八桅风车,以及驰魂夺魄的龙冈往事,构筑了沉浸式情景教育课堂。
在以烈士丁佳富名字命名的盐都区大冈镇佳富村,村民最感欣慰的,是烈士遗孀丁吕氏走过百年风雨依然健在。
丁佳富1922年生,1942年入党,生前任区公安股长惩恶擒匪威慑敌胆,1946年春不幸身陷缧绁为敌肢解残害。1948年,盐城县民主政府命名烈士家乡为佳富乡,现为佳富村。两年前,村里建起佳富红色纪念馆,成为当地和盐城、上海、南京等地来宾流连的圣地。丁吕氏每月享受3300元定期抚恤金,女儿丁福兰每月有590元生活补助,村里每月补给800元照顾母亲,母女每月各有新农保160元,免费入住村中联排别墅一套使用面积104平方米、3室1厅2卫1厨的住房。
广植红色基因,成为盐城连续6届蝉联全国双拥模范城和获评“全国文明城市”的酵母。走进盐城好人馆,100名“中国好人”如红花争奇斗妍。荣膺“中国好人”和“江苏省道德模范”的滨海县新四军研究会会长徐振理,38年为60多名烈士找到亲人,还使60多名未认定烈士获颁证书。
一脉相承的家国情怀化为风景这边独好的“盐城密码”
襟江向海,人文厚重,历史注定要在楚汉雄风和吴越文明交汇之地创造彪炳千秋的传奇。“陕北有个延安,苏北有个盐城”,新四军砥柱华中,使盐城第一次走上中国革命历史前台。当年,刘少奇兼任校长的华中党校,陈毅兼任校长的抗大五分校,成为锤炼盐城党政军干部的熔炉;刘少奇和陈毅坐镇盐城、运筹华中,于风云际会年月有效提升了盐城共产党人的政治素质,打开了他们的战略视野。
1945年秋,盐阜地委(华中五地委)开始在内部摸底,寻找在国民党江阴要塞有无可利用的亲友关系。未雨绸缪源于一种历史自觉——地委书记曹荻秋想到中国革命迟早要过江,江阴要塞是我军南渡一大障碍,遂义无反顾投石问路。
1946年春,盐阜地委再次在干部中摸底,恰好地委组织部部长唐君照收到在南京国防部的弟弟唐秉琳、唐秉煜来信,随即交给曹荻秋。曹荻秋从信中“小本经营蚀了本,想回去做生意”暗语,看到了决心弃暗投明的唐氏二兄弟的价值,指示发信让他们等待,将派人联系。1947年3月,盐阜、淮海两区合并组建苏北区委,区委书记曹荻秋派员与已任江阴要塞上校参谋长的唐秉琳会面,拉开了策反工作序幕。
1947年10月10日,辖区跨苏、浙、皖三省的中共华中工作委员会在射阳县合德镇耦耕堂成立,工委书记陈丕显和工委常委管文蔚、曹荻秋上任即听取江阴要塞情况汇报,分工管文蔚专管此事。管文蔚代表工委批准江阴要塞校官唐秉琳、唐秉煜、吴广文为中共特别党员。要塞地下党组织遵照工委指示稳妥壮大实力,掌控关键岗位,架空要塞司令戴戎光,为华野10兵团司令员叶飞挥师渡江指挥江阴要塞起义,一举突破天堑,威逼京沪进击江南,作出了历史性贡献。
时代嬗变没有泯灭老一辈处“江湖之远”不失“庙堂之忧”的情怀,当一任领导、负几代责任,成为继任者共同的追求。任职时间就那么三五年,能花的钱也就那么多,面对GDP增速这个衡量班子、考察干部的硬指标,是为出政绩牺牲绿水青山,把钱都用于可实现GDP快速增长的项目,还是宁愿牺牲一些增长速度,也要为后人营造堪比金山银山的绿水青山?盐城党政领导自觉选择了后者。因为他们懂得,自己身后有成千上万双烈士的眼睛,还有800万盐阜父老。
盐城市人大常委会原主任沙金茂是烈士后裔,其母亲沙杨氏1944年入党,1946年因叛徒出卖落入敌手,宁死不屈被活埋。沙杨氏牺牲前,脱下身上的青布裤托人带给沙金茂,嘱他快离家求生,跟党革命。母亲殉难后,12岁的沙金茂穿上母亲留下的裤子,靠乡亲掩护逃脱敌人追捕投身革命。从此,他像一棵枝干挺拔的水杉,沐浴着党的阳光雨露茁壮成长,在洒下母亲热血的故土兢兢业业为民造福。
东台三仓是新四军一师和苏中区党政军领导机关驻地。沙金茂任东台县委书记7年,最难忘1975年新四军一师老师长粟裕重返三仓。那年初夏,粟裕在根据地看见不少群众仍住茅草房,心情沉重地对他说:“革命就是为了让人民过上好日子。战争年代,乡亲们全力支持掩护我们,付出了多大牺牲!现在我们执政了,没有任何理由不带领群众脱贫致富,告慰牺牲的先烈,报答人民的恩情!”
革命前辈的殷切嘱托,像钢钎凿石,又像重锤击鼓,令沙金茂彻夜难眠。他跺跺脚,带领群众在背陆向海的范公堤外启动了根除旱、涝、渍、碱“四害”工程,一颗汗珠子摔八瓣拔穷根,使占全县大半耕地面积的堤东平原变成旱涝保收的良田。全县广开门路发展多种经营,皮棉两破百万担大关,群众过上了殷实的生活。
1977年10月,沙金茂率10万民工奋战3个月筑起20公里长海堤,开挖河沟排盐降渍,植树改碱增肥地力,使创建于1965年的东台林场迎来蓬勃生机。经林场10届班子带领职工接续苦干,建成华东地区最大人工园林,跻身国家森林公园和4A级景区,为修复黄海湿地自然生态奠定基础。
2019年7月5日,第43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世界遗产大会)将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填补了中国滨海湿地类世界自然遗产空白,极大提升了仙鹤神鹿家园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南秀北雄,吴韵楚风,放眼广袤盐阜平原,红色铁军文化、白色海盐文化、绿色生态文化、蓝色海洋文化四色同辉、交融发展,正在谱写盐城史诗气势磅礴的华彩乐章!
(作者:高建国,系军旅作家,著有长篇报告文学《大河初心——焦裕禄精神诞生的风雨历程》《一颗子弹与一部红色经典》等,曾获徐迟报告文学奖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