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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1年11月27日 星期六

    香樟香,黄牛黄

    作者:黄从周 《光明日报》( 2021年11月27日 09版)

        香樟树 俞建华摄/光明图片

      【留住乡愁】 

      我的家乡,无樟不乡,无樟不村,无樟不家。村前庄后,房前屋后,到处是高达二三十米、直径二三米的香樟树。香樟树冠呈卵形,虬枝四展,叶片茂密,樟脑香气浓郁,是家乡村落的守护神。

      那时,农村还没有广场,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就成了村庄的中心,树荫下就是村里的休闲广场。老人家在这里静坐养神,娃娃们在这里打闹嬉戏;叔伯兄弟在这里吸旱烟、聊生计,妯娌姐妹在这里做女红、剥黄麻。树上一窝喜鹊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叫喳喳地也来凑热闹;树下的老牛则扬起头,眨巴着眼,时而“哞哞”地附和着。

      那时,为着田间活计考虑,每家每户都会养上一头牛。黄牛黄,水牛灰,黄牛比水牛体型稍小。黄牛怕水,水牛怕火,因此为黄牛劝架泼水,为水牛劝架撩火,不过黄牛水牛从不打架。天一热,黄牛喜欢待在树荫下,水牛则要在水塘里泡够了才肯到树荫下来。

      在香樟树荫下,黄牛和水牛一起反着刍,边磨牙边休息,惬意得很。牛光吃草,粪不臭。记得在寒冷的冬日,我曾将双脚踩进牛粪里取暖。夏日的午后,为了享受香樟树荫,我用牛肚子作枕头,午觉香香的,牛竟然怕打扰我而不翻身。

      我家养了一头黄母牛叫“插二印”,是香樟浓荫的“骨粉”。它有着好看的大眼睛、长而善眨动的睫毛以及天真黑亮的眸子,给人感觉很诚实、妩媚。都说五岁前看“牙换”,九岁前看“磨面”(牙齿磨损面),十二三岁看“珠点”(牙齿磨损印记),直至“满珠”(老口)。这年,生产队要卖掉我家“满珠”的“插二印”,父亲的眼睛少有地湿润了,一边抚摸着牛背,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这里我踢过一脚”“那里抽过一鞭”“对不起呵”……我曾经放过它两个月,却感觉它放了我几十年——在梦中,经常是它驮着我,飘游于群山密林中的小径,还有皎洁的月光和点点星光……

      如今,一晃几十年,离开家乡久矣。香樟树还在,老黄牛还在吗?报纸上说,家乡已是“无牛村”,全县的农机总动力达60万千瓦,水稻耕种收综合机械水平达到79%,发展农机专业合作组织31家,农机对粮食增产的贡献率达到30%以上。耕地的黄牛、水牛自然是用不上了,它们进了“佳和公司”繁育场,站在槽头吃拖拉机喂的草料。

      树下没有了黄牛和水牛,香樟树依然屹立在那里,有时仰头望天,与日月星辰交谈;有时俯首看地,想寻找昔日的伙伴叙旧。你寂寞吗?你思念谁?现在,家家的厅堂宽敞明亮,村里的活动中心有琴棋书画供休闲娱乐。香樟树下,很少见嘴不停、话不住的叔伯兄弟,很少见手不歇、笑不断的妯娌姐妹。香樟树的浓荫下,是拖拉机、收割机、打药机、植保机、平田机和智能插秧机。前几天,种粮大户二憨头买回一台无人驾驶手扶拖拉机,停在香樟树下。他妈看管着,不让人摸。无人驾驶,说走就走、说停就停,坐在车里遥控,再不会一身泥巴一身土了。但是,稀奇是稀奇、金贵是金贵,总不能摸摸也不行吧?二憨头他三爷气得胡子直翘:“牛什么牛?无人驾驶手拖是他小辈发明的,《禾谱》还是俺老祖宗写的呢!”

      大家伙都笑了,从前香樟树上的喜鹊和树下的黄牛似乎也跟着笑了。

      (作者:黄从周,系江西省泰和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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