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定格每一帧的“生活味”

  【学人谈】

  对于动画创作者而言，现实生活是不竭的灵感源泉。一部动画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每一幕场景，乃至每一段声音，往往都有真实的日常生活作为支撑。对现实生活的映照，是动画作品打动观众的关键，这种映照可能是显性的，可以直观地被看到、听到，也可能是隐性的，需要在故事中细细品味。

  对有着强烈地域文化特色的真实生活的再现，往往最能引发观者的共鸣。一个比较直观的例子：21世纪初，互联网逐渐在我国得到普及，一部《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动画短片火遍大江南北，较为粗糙的画质并不能阻挡人们对这段动画的喜爱。这一现象背后的原因离不开创作者对自身生活环境的精准提炼与再现。冰雪覆盖的城市街道、防寒保暖的绿色军大衣、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以及那一腔纯正的方言，对于许多生活在东北的观众来说，这部作品并不是在演绎别人的故事，而是在讲自己最真实的生活，这种感染力是其他类型的动画作品难以展现的。

  如何将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下的现实生活转化为动画语言，是动画创作者们面临的重要课题。对于油画、中国画等绘画形式而言，注重将现实元素融入一个静态的画面中，力求捕捉瞬间的艺术美；而对于动画创作来说，除了对诸多静态视觉元素的组织再现，更重要的是对时间片段的截取，这要求作者能够将现实事件的发生过程转变为图像记忆，并将那些富有地域特色的元素有选择地调用。这一取舍的过程，不仅是创作者自身艺术风格形成的过程，也是塑造作品的地域文化基调的关键。

  创作一部动画，对生活片段的采集是第一步。在教学中，曾有初涉动画专业的同学认为，只要用一部手机去到街头巷尾录制生活中的片段，然后再将这些画面直接用动画形式描绘出来就可以了。但这种没有经过作者吸收再转化而制作出来的作品，从视觉感受上，一般很难打动观众。动画创作者观察一个人物或一个事件的过程，并不仅仅是如摄影机镜头一般去记录现实中的形体变化及影像、声音元素，更重要的是与现实人物或事件产生共情，并记录当时的情绪变化，以及对象人物产生这一系列动作、语言、表情背后的心理因素。这要求创作者有很强的感受力，同时也离不开长期对周围生活环境的沉浸式体验和素材积累。

  试看动画作品《茶馆》，该短片以成都市井文化中的重要元素——茶馆为背景，创作者通过对生活的细致观察，提炼出鸟笼、竹桌椅、盖碗茶等富有地域文化特色的物象，施以笔墨，且详略得当。动画中的人物衣着设计简洁而不简单，皆源自创作者对当地生活的切身体验与记录。故事的讲述配合地道的成都方言，倒茶的水声、嘈杂的说话声、笼中的鸟鸣以及电视里的川剧唱腔等音效的实地采集，让观众自然地感受并融入当地日常生活的氛围之中，不刻意、不用力，恰到好处地将成都悠然、闲适的“生活味”呈现出来，受到了观众的喜爱。

  此外，近年来涌现出的许多获得良好口碑的动画作品，也尝试将富有地域文化特色的素材融入创作，以最本土的视觉语言表现最鲜活的现实图景。如《新神榜：哪吒重生》里对老上海繁华街区的写实呈现，《大鱼海棠》中对福建土楼建筑造型的借鉴，《卖猪》里对陕北黄土高原人文风貌的精彩描绘等。

  除了对客观生活的主观再现，想象力的发挥也是动画创作必不可少的要素。动画创作者在塑造一个角色时，角色的行为表现、言谈举止往往会以某个现实人物为原型，创作故事的过程也是对创作者的种种经历的梳理，以及对情绪的再次调动。但如果只是“复刻”式地还原和照搬生活，便丧失了动画作品特有的创造空间与艺术张力。以现实为“骨”，想象为“翼”，才能让观众在动画这种基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艺术形式中找到惊喜与共鸣，并有助于使动画中定格的那些生活温度转化为另外一种生命形式，在其记忆中延续下去，而不仅仅是作为一段没有生命的影像进行“存档”。

  以动画电影《小门神》为例，作品讲述了门神郁垒和神荼两兄弟，下凡来到浙江南浔古镇，机缘巧合下与一对母女相遇，并发生了一系列奇幻而温情的故事。动画结合中国传统神话人物与现代生活环境展开，南浔古镇特有的小桥流水与大宅园林交相辉映的街区风貌，为充满想象力的故事情节奠定了基础，现实与幻想相互交融、互为滋养，让作品绽放出独特的魅力。

  曾一度风靡全球的动画电影《寻梦环游记》以墨西哥传统节日为灵感来源。创作团队多次前往墨西哥采风并对当地文化做了大量主题性研究，从音乐类型到建筑风格、从服装纹样到风俗习惯的高度还原，让动画作品充满了浓郁的地域文化特色。但其成功的原因更在于想象力的发挥。动画讲述了一个热爱音乐却不被家庭所支持的小男孩，意外闯入五彩斑斓的神秘世界，与落魄乐手展开一段奇妙冒险的故事。作品在墨西哥独有的文化背景下充分发挥想象与创造，故事的许多情节虽已脱离现实生活，但其传达出的关于梦想、家庭与爱的故事核心，却能够打破语言、文化背景的壁垒，被全球观众所感知与喜爱。

  当下，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互联网技术的提升，动画创作如何与观众建立情感联系？如何在想象空间中追求现实质感？中国动画从业者应坚守什么，并从国外的优秀作品中借鉴什么？这些议题的出现，对于中国动画的发展而言是挑战也是机遇。文化的传承与发展需要好的载体和内容，以动画的形式，借助地域特色，传播地方文化，是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的一个有力举措。中国动画任重道远，未来可期。

  （作者：余春娜，系天津美术学院动画艺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