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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1年08月30日 星期一

    与蓟草相遇

    作者:蒋蓝 《光明日报》( 2021年08月30日 13版)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不变的似乎只有滚滚东去的江涛。

        这里是万里长江首城——宜宾。

        行走在龙头山幽静的小道上,初春的雨说停就停了。强烈的阳光撒在赭红色的泥地上,反弹起缕缕混合着青草气息和月季花香的味道。丘陵山地无风,阔叶林与灌木手拉手呵护着这种乡野的味道,让人想到乡愁。

        在一大片整齐的枇杷树林里,我看到不少奇特的草,在阳光下举起毛茸茸的花球,山风一荡,就撒出一茎茎半透明的银白丝绦,约半寸长,在风中兀自滞留,不坠。这不是蒲公英,而是蓟草。

        “蓟”为形声字,但似与鱼无关。“魝”,楚人谓治鱼。“治鱼”就是剖鱼之意。这也暗示,最早发现大面积蓟草丛生的区域,比如河北,多半是水泽渔乡。

        蓟也叫刺蓟,菊科,多年生草本,泛称大蓟、小蓟,因叶皆有刺,故称。《尔雅》认为,生平地者即名“蓟”,生山中者名“术”(白术)。宋代晁补之《收麦呈王松龄秀才》诗:“东山刺蓟深一尺,负郭家近饶盘餐。”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草四·大蓟小蓟》记载:“虎蓟、马蓟、猫蓟、刺蓟、山牛蒡、鸡头草、千针草、野红花。弘景曰:‘大蓟是虎蓟,小蓟是猫蓟,叶并多刺,相似。田野甚多,方药少用’。”大凡与民间联系密切的植物,名字一定是繁多的,这也充分昭示了这些植物的生命力。

        因为刺蓟有刺,总是招来顽童的打杀。恍记得幼时上学,总和伙伴们拿木棍争相“杀蓟”。树棍一阵猛挥,刺蓟上大朵的花苞惨遭荼毒,脂粉凋零……

        宜宾一带叫刺蓟为“米杆苗”“刺干苗”“刺根苗”,等等,在乡民眼里,这只是一种野菜,在非常时期是“救命菜”。当地乡民告诉我,镰刀触动刺蓟时,刺蓟会下意识地跳动,这是刺蓟在“扳命”。我想,这有点类似伸手去挠含羞草或者紫荆花树。“扳命”之后,刺蓟的生命就在镰刀下消逝了。乡民用火燎其叶片把刺烧掉,团起来反复揉搓,用来煮食,味道苦而涩,常常吃得人泪流满颊,也面带菜色。尽管如此,刺蓟一度被采撷一空。

        刺蓟的叶子虽然多刺,但肉厚多汁,牛尤其喜食。神奇的是,在一大团牛粪里竟能长出新刺蓟来,且在牛粪的滋润下长势更佳。这种出生于牛粪的刺蓟很少被灭的——人们以为,那有毒。真是蓟花长在牛粪上,蓟草有大福。当牛粪堆越来越矮小融入泥土时,那一丛刺蓟便失去根基,渐渐委顿。

        在国人眼里,植物一定与食用、药用有关,极少把它们作为自在、观赏之物。而在西方人眼中,刺蓟显然无法入口,这不过是寻常野草而已。

        不久前我偶读美国作家梭罗的自然史笔记《种子的信仰》,处处都是一个伟大思想者和诗人超乎常人的细腻观察。他注意到了刺蓟:“晚秋时节,我经常遇见失去种子、已经无用的蓟草绒毛滚遍田野,上头的种子,或许早被某只饥饿的金翅雀咬掉了。少了种子在底部的拖累与稳固,这些绒毛被风一吹就走,并能翻越所有障碍;它们确实跑得很快、很远,但在它们最终停留之处,却无法长出任何一株蓟草。”梭罗的思绪从大自然返回到喧嚷的社会:“有人忙乱进行一些不切实际的计划,只是在经历着没什么好经历的事,他们让我想到这些无籽的绒毛。……在你要扶持或解救某位失意商人,帮他再度乘风飞翔之前,记得花点时间看看他是否带着任何成功的种子。带着成功种子的人,你从远处就能认出来,他飘得较慢、较稳,承载着重量——才能期待他的事业会有所成就。”

        梭罗是在告诫急功近利的时代:舒慢,才得从容。

        我突然意识到,这里的蓟草之花,是从迅疾奔流的长江里飞身而起的朵朵浪花,它昭示了阔达与微小、迅疾与舒慢、种子与思想、都市与乡愁的辩证。

        时至今日,在这三江汇流之地,我看到的不仅仅是一座现代化新城的崛起,还有乡愁,我还希望看到梭罗的种子,长在野地里,也长在喧嚷都市里人们的心中,它关乎植物,关乎自然,关乎命运。

        (作者:蒋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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