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人在想逃避现实时，总会想到穿越，或回到过去，或飞往未来。那样，什么忧愁、困难都没有了。

    然而，人的身体和意识是两码事，意识是自由的，想哪儿是哪儿，瞬间就能到达人类的源头；身体则不行，从此刻回到前一秒都不可能。为某种需要，受某种感情驱动，硬来个穿越时空，只有在文艺作品里才可能实现。像贾玲自导自演的电影《你好，李焕英》，就是穿越到妈妈的年轻时代，还帮她谈恋爱。手法仿佛荒诞，情义确是真挚的，让许多观众看得泪水涟涟。

    对逝者，对亲人，回忆起来，总有许多自责，于是总沉浸在过去的情境中。父母离开也十多年了，一想起来，就有不安，那时如果能多陪陪他们，多带他们出去走走，该有多好呀。要能穿越，我会不惜一切，到他们身边尽孝。有时真想在梦里与他们相见，尤其每逢佳节，白天想得很，梦中却一点影子都没有。阴阳两界，根本无法打通。如此说来，还真盼望世间有鬼神，也就会有两界之间的通行证。

    那个周末，午休，梦见了儿子，他还是十岁时的样子，一身藏蓝牛仔服，缓缓走到我跟前，很认真也很关心地说：“老爸，都奔六了，身体要当回事，酒还要节制。”我点头时，急着拉他的手，却咋也拉不住。醒来才明白是一场梦。儿子十岁走的，已经二十多年了，要是还在，我也是儿孙绕膝了。

    这二十多年来，说不想他是假话，说天天想也不真，自己的日子还得往前过呀，于是只把他放在心里的某个位置，让他永恒着。儿子走的时候，为避免睹物思人，他用过的东西都跟他一块儿进了坟墓，连照片也藏得不知在哪儿。突然很想看他的照片，比任何时候都强烈。于是，一个人跑到老屋子里，翻箱倒柜，终于在卧室门顶上的卧柜里找到。是他在莲湖公园照的那张，一身牛仔蓝，阳光下笑脸盈盈的，两手背着，站在水边，背后是湖水和湖心亭，俨然一个小大人。瞅着照片，仿佛他外出刚回到我身边，我居然很平静，默默地看着他，久久地，久久地，说不清是喜还是悲……又找出好几张照片，有七岁的、八岁的、九岁的。那张在野外手里拿着蒲公英准备吹的照片，抿着嘴，笑得那么开心，都把我给逗笑了。我小心地用手机翻拍，好让他时刻在我身边。说来也巧，就在第二天，干女儿发微信也说她梦见了弟弟，是长大后的样子，个子高高的，很帅气。

    儿子走后，每年上坟，都是朋友给安排的。开始，我不敢面对，不想面对，渐渐地，觉得他就在那儿过活，只是没在一块儿生活而已。

    又一个周末，我一个人沐浴在春日的朝霞里去看他。坟上的柏树已有胳膊粗，迎春花已谢了，藤蔓墨绿，很旺盛，坟前那棵桃树，桃花开得正艳。我坐在树边，就像在他家门口，跟他拉话。这时真想来一场穿越，是他坐在我的坟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话着家常。

    （作者：李育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