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国还是春寒料峭、草木返绿的时节,地处西南的红土高原却是山野苍翠、鸟兽活跃,一派生机盎然:滇池边,3万多只来自西伯利亚的红嘴鸥惬意地享受着春城的暖阳;会泽念湖湿地,1200多只黑颈鹤从青藏高原如约来此闲庭信步。滇东罗平县,百万亩金黄色的油菜花竞相绽放;滇西南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13000多种热带植物尽情生长。澜沧县景迈山中,千年古茶林云雾缭绕、神秘幽深;德宏州盈江县内,几十年来首次拍摄到棕颈犀鸟的惊喜尚未退却,同样珍贵的冠斑犀鸟又飞到芒市城区市民家的窗户上小憩……
在云南,每时每刻都有来自大自然的惊喜,不断有濒危动植物品种被发现,让这个蜚声海内外的“动植物王国”和“物种基因库”名不虚传。云南之所以能够成为地球上的生物多样性宝库,不仅因为独特的地理、气候条件,更重要的是当地居民的世代守护。尤其近些年来,随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深入人心,三迤大地处处都有政府、社会组织和居民共建的生态保护网,精心呵护着红土高原上每一处生境、每一个生灵。
行动 拯救濒危物种
相关数据显示,云南虽然仅占我国国土面积的4.1%,却囊括了地球上除海洋和沙漠以外的所有生态系统类型,各大生物类群物种数接近或超过全国的1/2。其中,高等植物19333种,占全国的50.1%;脊椎动物2273种,占全国的51.4%。不过,云南物种虽然种类丰富,但种群规模小、数量不多;生态系统类型多样,但分布面积小、十分脆弱,极易陷入濒危甚至灭绝的境地。于是,拯救濒危物种的行动在云岭大地持续展开。
作为全球性濒危物种,高黎贡白眉长臂猿数量仅为100余只,超过50%的种群栖息在高黎贡山保护区内,而且面临种间竞争、小种群遗传多样性丧失、生境隔离以及人为干扰等方面威胁,亟须开展抢救性保护。为保护高黎贡白眉长臂猿,近年来,高黎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山管护局通过防控森林火灾、采用“影像保护”等新理念,杜绝了采集、盗伐、偷猎、放牧等人为活动;成立白眉长臂猿研究中心、保护协会和社区监测队,与中山大学、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等联合组成灵长类动物研究队伍,在高黎贡山进行多层次全方位的研究监测;在高黎贡山和小黑山自然保护区建立4847公顷生物走廊带,改变了长臂猿等物种生境孤岛化和破碎化的状况,使得种群数量得到恢复增长……上述举措被中外专家评价为创新生态修复与近地保护方式的成功典范,保山市也因此被誉为“中国白眉长臂猿之乡”。
作为世界上户外保存植物种数和向公众展示植物类群数最多的植物园,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发起成立中国植物园联盟,在全国范围内积极推进“本土植物全覆盖保护计划”。如今,植物园联盟已在1/3的国土疆域完成了78%的本土维管植物野外受威胁等级评估,发现6211种植物至少在一个地区的野外受到较严重威胁,各试点地区综合受威胁物种比例高达29.1%。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党委书记杨永平认为,该计划对补充和完善《中国生物多样性红色名录》具有重要意义。“此外,植物园综合保护中心还率先发起零灭绝和本土物种全覆盖保护计划,倡议并促成布龙和易武两个州级自然保护区建立,使西双版纳保护区面积由原来的14%增加到20.05%。”
据悉,“十三五”以来,云南省一共实施了120多个极小种群野生植物拯救保护项目,建成一批保护基地,华盖木、滇桐等67种野生植物种群得到有效保护和恢复。
穿行 原始丛林“巡逻兵”
在云南高山峻岭的原始丛林中穿行着许多“巡逻兵”,他们虽然只是普通的森林管护员或村民,却用自己的汗水甚至生命守护着野生动植物自由栖居的天堂。
“道路狭窄陡峭,大家务必要注意安全!”近日,在高黎贡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高山密林间,怒江泸水管护分局生物多样性研究所负责人何贵品带领巡护队开始了新一轮野外巡护。此次,他与队员们要在泸水市洛玛村后山的保护区放置6台红外相机用于监测动物。3天的野外巡护中,白天,他们顶着烈日、冒着风雨行走在原始丛林;夜晚,就找一个山洞与周围的野生动物朋友共眠。
这是何贵品26年来的工作常态。每年,他有80多天在野外巡护,有时甚至要连续在深山老林里风餐露宿10多天。他曾参与怒江金丝猴野外调查,拍摄到许多珍贵的影像资料。“保护自然资源,就得像抚育幼小的孩子一样精心呵护,像照顾年迈的老人一样晨昏省定。”何贵品这样说。
在高黎贡山保山片区流传着这样一位护林员的传奇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蔡芝洪,20多年前,他常跟着老辈人进山打猎,过着靠山吃山的猎户生活;1998年,蔡芝洪从猎人变为森林守护员,这一守,就是22年。因为熟悉高黎贡山,蔡芝洪成为高黎贡山科研团队的得力助手,陪伴一批批科研人员把位于荒山野岭的蕨叶坪建成研究、保护天行长臂猿的重地。为了做长期的行为学监测,蔡芝洪和3名巡护员跟踪一个长臂猿家庭至今,源源不断地为行为生态学科研贡献第一手数据与资料。
2016年4月19日,蔡芝洪正在监测3只长臂猿时,暴风雨裹挟着泥土和石块形成一股强大的泥石流冲下山谷,将偌大的树木接二连三地吹倒。突然,一只小长臂猿被大风从树上吹到了地上——要知道,长臂猿是从不下树的,境况非常危险!蔡芝洪担心极了,一慌神跌倒扭伤了脚,但他仍强忍着剧烈疼痛,快速抱起小长臂猿帮助它重新爬上树,以便追随父母的脚步。
除了保护长臂猿,2011年以来,蔡芝洪还参与查获10余起偷捕盗猎案件,被救护的野生动物有巨松鼠、斑羚、短尾猴、野猪等。2019年,他因此荣获“桃花源巡护员奖”。
守护 大自然带来丰厚回报
人们守护着动植物王国,大自然则给予人们丰厚的回报。如今的红土高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景随处可见。
初春,记者登上滇西南临近中缅边境的澜沧县景迈山。1180公顷古茶林苍翠奇秀,布朗族、傣族村寨在密林中若隐若现,营造出山林、茶树与村寨和谐共生的世外桃源景观。在景迈山,世居民族探索出“林中开垦、林下种植”的独特种茶方式并相传千年,形成了以古茶林为核心的森林生态系统和独具特色的民族茶文化。
“景迈山布朗族流传着一条茶祖遗训:留下茶树,让后辈子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此朴素的自然观,与我们现在所秉持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科学理念可谓一脉相承。”澜沧县委副书记、景迈山古茶林保护管理局局长杨春高说。
在丽江市玉龙县黎明乡黎光村,光森林就占到整个村子面积的80%以上;全村1370人中,傈僳族占到95%以上。过去,这里是一个深度贫困村,村民为了生计经常偷砍偷卖林木,森林资源一度遭到严重破坏。
为了打破这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最终导致“山穷水尽”的恶性循环,2015年,丽江环境与健康研究中心在黎光村实施了“生态保护与村寨银行联动项目”。“村寨银行引导村民保护生态环境和野生动植物,村民只有参与村里的环境保护项目,才能从村寨银行借款。黎光村12个村小组都有自己的环保项目,村寨银行支持这些项目,但每个村需要保护什么,不是村干部去要求,而是集体讨论决定,这是最重要的。”黎光村原党总支书记、黎光生态合作社理事长蜂金龙介绍。据悉,村寨银行以村民小组为单位,村民按户自愿等额入股,公益组织按1∶1比例的配比方式形成本金,全组参与项目的村民平均分三批等额借贷。
村寨银行实现了社区环境资源的制度性管理和日常性监督,使环境保护成为村民的一种基本生活方式和态度。受益于此,除了130多名社区群众实现在景区就业外,近7年来,当地还发放生态旅游反哺社区资金1327.2万元,极大地改善了社区的生产生活条件,减少了村民对自然资源的过度依赖。
创新 云南的保护模式
今年3月3日是第八个“世界野生动植物日”。当天从云南省林业和草原局传来一个好消息:绿孔雀种群有较大希望恢复和增长!
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绿孔雀目前仅分布于云南省境内,种群数量近600只,属于极度濒危物种。近几年,通过加强对绿孔雀种群及其栖息地的保护,并启动绿孔雀人工繁育和野化放归项目,云南各主要分布区的绿孔雀育雏活动正常,部分区域种群分布范围扩展明显。
除了绿孔雀,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黑颈鹤在红土高原上的安家之处也越来越多,从滇东北的昭通大山包,到滇东的会泽念湖,到滇中的寻甸县横河梁子,再到滇西北香格里拉纳帕海……与此同时,来滇越冬的黑颈鹤数量也逐年增多:去冬今春到会泽念湖过冬的黑颈鹤有1200只,而昭通大山包的黑颈鹤数量今年更是达到1500多只。“黑颈鹤数量只是我们关注的一个重点,我们更关心每年到来的黑颈鹤年龄梯次,因为只有到来的幼鸟数量增多,才说明黑颈鹤的繁育是良性发展的。”寻甸黑颈鹤省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
越来越多的珍贵野生动植物在红土高原繁衍生息,不仅因为云南保护机制的完善和各族人民保护意识的增强,还得益于云南生物多样性保护模式的不断创新。
“云南的四个率先举措,在生物多样性保护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成为全省乃至全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新引擎。”云南省林业和草原局副局长王卫斌介绍,早在1993年,云南就率先在全国建立野生动物肇事补偿制度,启动野生动物公众责任保险试点,并于2014年实现省域全覆盖,有效解决了野生动物肇事造成的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等问题;1996年,云南率先在全国探索建立普达措国家公园,颁布了中国大陆首部国家公园地方法规,形成了国家公园建设的云南模式;2004年,云南率先在全国提出“极小种群”保护倡议,启动了极小种群野生植物拯救保护行动;2014年,云南又在全国率先出台自然保护区管理机构管理办法,理顺了自然保护区的管理机制。
随着云南生物多样性保护机制与模式的改革创新,保护成效日渐显现。如今,云南全省90%以上的重要生态系统和85%的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得到有效保护;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亚洲象从20世纪80年代的150头增长到300头左右,滇金丝猴从2000年的1400多只增长到3000多只,黑颈鹤从1996年的1600多只增长到3000多只……
红土高原,正在成为野生动植物的王国和生物多样性的天堂。
(本报记者 张勇 本报通讯员 妮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