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与歌者的隔空对话

    悠远的唢呐声让北京音乐厅安静了下来，那是从二楼观众席两侧传来的唢呐与歌者的隔空对话。一曲“羊个肚子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哟拉话话难……”立刻让观众置身于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中。古老的陕北信天游《泪蛋蛋抛在沙蒿蒿里》，拉开了“我的信天游——杜朋朋陕北民歌赏析会”的序幕。

    这场赏析会，无论在选曲、编曲还是表演上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是对传统民歌当代精神价值的再认识和再实践。《一对对鸳鸯水上漂》是一首经典信天游作品，曲式结构简洁，演唱者可以变化多端，充分发挥自己的演唱特色。歌手的慢板演唱充分发挥了信天游的艺术特点，由弱到强的真挚情感、轻声高位的演唱技巧、润腔拖腔的细致入微凸显了音乐的抒情性和戏剧性，观众可以听得出歌手在审美追求上的个性化主张。

    《黄河船夫曲》是陕北民歌经典，介于劳动号子和山歌体裁之间，本身就具有艺术性，从黄河的弯，弯里的船，船上的杆到船头的艄公，有着从远到近的镜头感。从结构上看，全曲分为上下阕，上阕设问“你晓得……”下阕对答“我晓得……”上阕借物起兴，下阕抒情表意，通过乐句的多次重复呈现出生生不息的生命之美，歌声响起，大气磅礴、海纳百川的豪迈之风迎面扑来。演唱在速度上把握住了原曲的体裁特征，发声咬字不但保持了陕北民歌韵头、韵腹、韵尾的原汁原味，还在音乐性的走向上棱角鲜明、收放自如。打击乐的编排也渲染了音乐内在的原始生命力。对经典致敬是一种情怀，更反映出歌者的心灵诉求。

    民歌的魅力，首推真情。走西口的时代早已过去，杜朋朋的演唱却依然投入，将那种背井离乡的沧桑和凄苦演绎得淋漓尽致，深深地打动了我。他的这首《走西口》一改传统女性喃喃自语式的情感表达，而是用男性的视角去叙述和歌唱女性。一个生活在当代的青年歌唱家，如此感同身受的思念之情是什么？恐怕不是特定历史背景下产生的歌词本身的情意，应该是杜朋朋对养育他的那片土地的深情。他的演唱让我体味到传统文化中的离别之伤。

    《五月散花》是陕北二人台中的曲目。作为对唱形式的地方戏曲，融合了多种音乐元素和润腔，情绪奔放，即兴性强。杜朋朋和特邀嘉宾、延安歌舞团青年歌唱家张丽的二人对唱，交错叠加、妙趣横生，音程跳动超过十一度，演唱可谓随心所欲、自然天成，使人感受到了浓郁的地方特色和生活气息。

    《黄河里划桨》是歌剧《米脂婆姨绥德汉》中的男女二重唱选段。歌剧表演是声乐艺术的最高表演形式，往往表现更加复杂的情感，要求演员具备多层次、多线条的音乐表达思维。随着民族歌剧的发展，民族唱法也从朴素的歌唱状态发展成为如今比较丰富的、全面的歌唱状态。优秀的民族歌剧演员，通常能够根据不同的题材和情感调整演唱状态，也就是说职业歌剧演员需要对美声、民族、原生态甚至通俗等多种唱法触类旁通。另外，多种语言、多种表演形式的运用，也是塑造不同人物形象的关键。杜朋朋选择的这首歌剧选段是陕北秧歌剧，虽然他的陕北方言在表现上有一定优势，但还是明显感觉到纯粹的方言在歌剧这种体裁中的某种局限性。

    秧歌剧的素材大都来自民歌，但经过作词、作曲的艺术加工，融入更多创作者的审美意象。比如，歌剧音乐的旋律线通常比民歌长，对演唱者气息和音色转换要求也就更高。杜朋朋和张丽演唱的《黄河里划桨》反映出当代民歌手对系统学习和全面提高艺术修养的内在要求，这也是本场赏析会发人深思的问题。

    杜朋朋正在湖南师范大学跟随男高音歌唱家王宏伟教授学习声乐。王宏伟说：“我不能完全按照学院方式培养他，需要顺势而为。我希望他在保持自己陕北方言特色的基础上进一步学好普通话。”这是意味深长的。如何在民族性和世界性之间保持平衡，是当今中国音乐面临的重大课题。 

    （作者：周枫，系西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