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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1年01月29日 星期五

    喜欢土豆

    作者:郭文斌 《光明日报》( 2021年01月29日 15版)

        老家把马铃薯称洋芋,可见它是舶来品,现在,老乡们都叫它土豆了。

        我喜欢土豆这个名字。

        记忆中,有许多场景非常美好。

        一是春天,生产队的大麦场里,一队的女人在切土豆籽,把每个土豆上的芽切成锥形,切完了芽的土豆,就像一个个被剔了肉的骨架,被分到各家。晚上,娘把土豆蒸了,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一个土豆,带芽的部分再次进入土地,传宗接代,繁衍生息,母体则进入我们早已饿瘪了的肚皮。

        我们跟着大人,把一块块土豆芽种下去,不时到地里看,盼望着它们能够一夜间长出来。当一星绿色破土而出,日子就有了希望。

        终有一天,我们在地皮上看到了细细的缝儿,说明土豆长大了,沿着那缝儿,往往会摸到一个像鸡蛋那么大的土豆。但父母严令,不许动手。我们就摸几个,在沟底挖了锅锅灶烧了吃,常常等不到熟,半生不熟就吃,那滋味美得无法形容。有时会因此挨一顿打,但也值得。

        最盼望下大雨,把土豆冲到地外,这样捡回家,不犯纪律。想想吧,房檐水在滴答滴答地响着,炉子里的土豆被烧得吱吱叫着,整个屋子里,弥漫着雨水的气息和土豆的香味。

        印象很深的场景还有上小学时帮生产队收土豆,工间休息时,几位大娘挑了刚出锅的土豆,放在山顶上,让我们就着腌咸菜吃。几担土豆,被班长分到每个同学手上,都是散得破成八瓣的土豆,那么香,那么沙,那么爽。

        上中学时,住校,每个同学都会背一挎包煮土豆,吃一周。吃饭时打开挎包,取出土豆填充肚皮,那时会觉得,它们不是土豆,而是我们的命。是啊,土豆就是西海固人的命。

        上了师范,起初的一年,八个同学一组,打一盆土豆,清一色的土豆。第二年,有了小灶,可以自己买到小炒等上等饭菜,但土豆丝,还是我的保留菜品。

        有一年,到美国爱荷华大学访问,馋土豆,要了一份,不想比肉还贵。

        在西海固,家家都有一眼土豆窖,有的在院里,有的在院外。我家的,先是在院里,后来挪到后院。每次,都是母亲把我吊下去,拾一篮子土豆,再把我吊上来。每次下到窖里,都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像是好多亲人,在那里候着我。窖的一边,埋着萝卜,像是土豆的亲戚。

        包产到户后,再也不挨饿了,但每日三餐,都离不开土豆,饭里没有土豆,就像没有筋骨。

        每次回老家,快到家时,就给嫂子打电话让她做土豆面。往往会吃撑,走时,还要带上几箱子土豆,自己吃,送朋友。

        村上不少人家已经搬走了,我家的几个侄子也都在外地工作,哥和嫂子完全可弃掉老院子,到城里生活,但我还是动员他们留守,原因有许多,重要的一条,就是柴火做的土豆面要比煤气灶做的香得多。

        (作者:郭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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