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米德兰兹文化姊妹花

    作为英国的四个主要组成部分之一，英格兰在传统上按照地理意义划分为包括中西区在内的共计九个区域。中西区也称西米德兰兹，涵盖沃里克郡等五个郡和伯明翰、考文垂等都市自治市。位置毗邻，历史相通，沃里克郡和考文垂市宛如西米德兰兹两朵盛开的文化姊妹花。

    考文垂据信是以一座修道院附近的居住点为基础发展起来的。该修道院由麦西亚伯爵建于11世纪。伯爵夫人戈黛娃因为不畏强权，牺牲自我，被尊为考文垂昔日的恩人。为了表达由衷的敬意，维多利亚时期的桂冠诗人丁尼生以其独有的描述性意象和道德情怀创作了叙事诗“戈黛娃”:

    她骑马向前，穿着贞洁的衣衫

    远方的空气也在靠近，倾听

    风儿却因为惧怕而屏气敛息

    …………

    她骑马归来，穿着贞洁的衣衫

    为百姓免除了苛捐杂税

    她的美名啊——流传到永远

    考文垂不仅是戈黛娃夫人的故乡，还是一座饱经战火、劫后重生的城市。由于纺织、钟表、汽车等行业发达，考文垂在二战中成为纳粹德国空袭的主要目标，市中心几乎被夷为平地。圣米迦勒大教堂，即考文垂大教堂，也在轰炸中化为废墟。战后，一座新的、现代主义风格的大教堂在废墟旁拔地而起。新旧两座教堂以砂岩大门相连，浑然一体，仿佛战争与和平之间进行的对话。驻足于此，使人如饮醍醐，残酷、血腥与安乐、祥和只是咫尺之遥！设计师的建筑初心不啻为警钟之声，令人警醒；独具的艺术匠心更令观者叹为观止。

    考文垂的东南北三面是沃里克郡，以此为名的有沃里克伯爵，还有同名的大学，中文一般译作华威大学。作为英格兰最富有的贵族，沃里克伯爵——理查德·内维尔的政治影响力因其经济实力而迅速上升，在1455至1485年玫瑰战争期间的英格兰政坛呼风唤雨，人称“造王者”。起初，伯爵支持约克家族的爱德华登上英国王位，同时废黜了兰卡斯特家族的亨利六世国王。前者成了爱德华四世，后者则携妻带子四处流亡。戴上王冠后的爱德华沉溺于美色，不顾国家利益，偷偷迎娶了容貌出众的伊丽莎白·伍德维尔，而她的第一任丈夫生前是敌对方的一名骑士。此外，王后的父亲和她的五个弟弟、七个妹妹又大多对权力、财富极为贪婪，最终导致伯爵与爱德华反目。伯爵旋即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大胆和手腕与曾经的政敌握手言和。不仅如此，伯爵更是把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了亨利六世的长子，这意味着他的女儿因此可能成为英国未来的王后。“造王者”的女儿继承了父亲胆大、投机、多变的衣钵。当王后美梦因为父亲被杀、丈夫战死而破碎后，15岁的她孤注一掷，再婚嫁给了家族的仇人、爱德华的弟弟理查。理查就是后来的理查三世。“造王者”的女儿夫贵妻荣，终于如愿地坐上了英国王后的宝座。

    肯纳尔沃思堡是沃里克郡的历史文化瑰宝，断壁残垣用古老的红砖陪伴着沃里克的茵茵绿草，令世人在凭吊历史过往时不禁发出逝者如斯的感慨。著名作家沃尔特·司各特的长篇历史小说《肯纳尔沃思堡》曾被译为《坠楼记》，有四个中文译本，可见这部书和这段历史对中国人的吸引力。女王伊丽莎白一世1575年第四次造访肯纳尔沃思堡，行程奢华，场面壮观。据说时年十岁的莎士比亚也亲眼看见了这一太平盛事，为他日后的喜剧《仲夏夜之梦》积蓄了创作素材。而司各特也在书中写道：“群众已经集合了好几个钟头，人数还在陆续增加。这时路上许多地方都分发着大量点心，加上烤牛肉，还打开了整桶整桶的麦酒……女王已经进了肯纳尔沃思堡的御苑猎场，堡里的全班乐队立刻奏起乐来……当时万民欢腾，吼声震天……女王本人打扮得极其富丽豪华，满身珠光宝气，是这批要人中的中心人物……”

    伊丽莎白和平年代的盛装巡游与战争期间的英武果敢是英国文学家和历史学家永远的主题。遥想当年，伊丽莎白继父亲、弟弟、姐姐后，用她的女人身、国王心奋力护卫着爷爷亨利·都铎开创的都铎王朝。面对欧洲霸主西班牙的征服威胁，年过半百的她披铠甲、跨战马，说出的话语掷地有声：“我有英格兰君王的胸宇。”最终大西洋的暴风雨淹没了强大的“无敌舰队”，护佑了女王和她以身相许的英格兰。满载着“黄金演说”“荣光女王”“明亮的西方之星”的盛誉，君临天下45载后，伊丽莎白在约克家族白玫瑰和兰卡斯特家族红玫瑰合二为一的都铎玫瑰的环绕中，在白色大理石雕塑下的华丽陵寝中，和自己的祖先、家人以及英国历史上最著名的科学家、诗人、作家、政治家、民族英雄一起，在国家圣殿——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安享着后人的缅怀与景仰。若知道自己的女儿生前身后如此受人爱戴，她那因为没有诞下男性继承人而被自己的丈夫——国王亨利八世以通奸罪名斩首的母亲安·博林，应该可以含笑九泉了。

    沃里克郡的斯特拉福是英国文化的一张闪亮名片，它是大文豪莎士比亚的出生地。小镇上，莎翁造型的真人秀，穿古装的讲解员，滚动播出的背景介绍，使观众可以全方位、多角度地解读这位天才的“埃文河畔的吟游诗人”。莎翁故居花园里的莎剧表演，更是大大缩短了观众与戏剧之间的距离：演员的体态、表情、服装、头饰，一切都触手可及；台词清晰得连表演者的呼吸都无法忽略。经过这种沦肌浃髓式的体验，从前陌生的语言被注入了亲密的因子。“简洁是智慧的灵魂，冗长是肤浅的藻饰”原来如此精辟；“四十个冬天将围攻你的额角，将在你美的田地里挖浅沟深渠”以美学视角礼赞时光的飞逝；“太阳神的卷发，天神的前额，像战神一样威风凛凛的眼睛”把作者的想象力通过语言的穿透力汇聚于一位高雅的国王、丈夫、父亲、兄长，而他却死于亲弟弟的毒手，这种损失、打击简直痛彻心扉，无以复加！唯有高傲的天鹅能给受伤的心灵以慰藉。循着天鹅的身影，人们在不知不觉中走向埃文河，而河边就竖立着哈姆雷特雕像。低头沉思的王子恰与微微仰视的观者四目相对。看着他的眼睛，你能想象他失去父亲的痛苦、绝望；看着他的卷发，你知道那一定遗传自丹麦国王；看着他的臂膀，你能感受到他击剑时的力量。看着看着，你仿佛听见他幽幽的声音：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在生存、毁灭的轮回中，考文垂大学诞生了，华威大学诞生了，两所高等学府仿佛西米德兰兹这对文化姊妹花的两片花瓣，静静地思考着，散发着现代理性的芬芳。

    （作者：王立新，系中国戏曲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