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光明日报 2021年01月10日 星期日

    “害虫克星”是怎样炼成的

    ——记中国农业科学院经济作物虫害防控科研团队

    作者:本报记者 罗旭 《光明日报》( 2021年01月10日 07版)

        吴孔明院士在观察棉铃虫生长情况。杨现明摄/光明图片

        团队成员在田间调查害虫发生情况。赵胜园摄/光明图片

        吴孔明院士在指导学生做实验。马健皓摄/光明图片

        团队成员在田间开展草地贪夜蛾越冬调查。赵胜园摄/光明图片

        【解码“新动力人群”】 

        2018年盛夏,一个燠热的夜晚,28岁的中国农业科学院博士生孙小旭,躺在中老边境线附近一个小村的木床上,浑身是汗,心里老憋屈了。

        一年前,孙小旭考上了中国农科院的博士,师从中国工程院院士吴孔明。亲友们都认为,他走上了一条高端、前沿、闪闪发光的科学之路。

        没想到,2018年春节刚过,他就被导师派到云南省普洱市澜沧拉祜族自治县勐朗镇勐滨村长驻。语言不通,生活不便,与各种害虫为伍,天天被女朋友电话埋怨……这条科研道路,实在一言难尽。

        “云南南部是一个重要的季风通道,很多迁飞性害虫都是从这里飞入国境,其中就包括‘超级害虫’——草地贪夜蛾。”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科学院党组副书记兼副院长吴孔明说,“正是因为我们的农业科研工作者在这里常年驻守,我们才能屡屡及时研发出对重大入侵性农业病虫害的防控技术,为确保国家粮食安全提供强大科技支撑。”

    1.“扎根土壤,才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2018年2月27日一早,在北京魏公村中国农科院的一间办公室里,吴孔明指着中国地图的西南一隅,对博士一年级的孙小旭和硕士三年级的赵胜园说:“这里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昆虫迁飞通道,有很多虫子进来出去,在这里肯定能做出成果。”

        于是,这两位都是1990年出生的师兄弟,当天就从北京出发,先飞到昆明,再转机飞到澜沧。当地农科局派人去机场接到他们,并把他们送到试验点上。

        “当时,车开了几个小时,越走越黑,越走越偏僻。”孙小旭回忆道,“我们的驻地离边境线只有几公里远,中国移动都提示我们说,你已来到老挝边境。”

        “这是我在考察中选定的试验点。”吴孔明说,“在这里可以第一时间掌握外来入侵害虫的行动轨迹,并在第一时间进行昆虫繁育,观察其习性,开展相关科研。”

        每天早上,孙小旭和赵胜园都要到几个农户的屋顶上,从诱捕昆虫的高空灯旁边,把装得满满的集虫袋取下。上午的工作,就是逐一清点每个袋子中的各种昆虫,数数量、做标本,还要投喂、观察培养中的昆虫,并解剖分析特定昆虫。

        “这样我们能准确掌握各种昆虫的迁飞周期,并及时发现首次入侵中国的害虫。”赵胜园说。

        “我们其实也是在为国家守‘边疆’,只不过我们守的是农业病虫害的边疆。”孙小旭说。

        中午过后,他们要到试验田中去观测害虫的分布、生长情况。当地太阳很毒,有一次,孙小旭觉得脖子很痒,伸手本想抹一把汗,却抓了一层皮下来——脖子被太阳生生晒曝了皮。

        “农业科研从来都是要坚持问题导向的。这个导向来自产业需求,更来自国家需要。”吴孔明强调,“农业科研人员成长没有捷径,到田里研究对一个人成长至关重要,只有深深扎根于基层土壤,才可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2.“下好先手棋,率先与‘超级害虫’宣战”

        2018年4月,面临硕士毕业的赵胜园必须回北京了,他要去准备论文答辩。此后的近7个月时间里,只有孙小旭一个人在试验点驻守。

        整天待在村里,博士学业如何完成?“吴老师每周都会与我们通电话,对我们的学业和实验情况一直了如指掌。重要实验阶段,他更是每天都与我们通电话。”孙小旭说。

        2018年11月底,由于气温下降,过境昆虫减少,孙小旭离开试验点,到北京去完成一些在村里无法开展的室内实验。在中国农科院,他与博士一年级的赵胜园又相遇了。

        而此时的吴孔明,却一直在担心着一件事:“我派博士生们到云南驻点监测,主要是为了守候草地贪夜蛾。虽然尚未发现它们入境,但我坚信它们迟早要来。”

        2019年1月,吴孔明决定要在云南再增加两个试验点,形成对草地贪夜蛾迁飞入境的监测链。孙小旭和赵胜园再次奉命出发,到瑞丽市和江城县搭建新的试验点。

        草地贪夜蛾,为什么会让吴孔明如此念念不忘?

        “这是一种原产美洲的‘超级害虫’,超级能生、超级能吃、超级能飞,可以造成玉米、小麦、水稻等多种作物的绝产。”吴孔明介绍,在草地贪夜蛾于2016年入侵非洲后,他就预感到它们极有可能入侵中国。

        “农业科研特别是病虫害防控必须下好先手棋,只有提前布控、预警,才能及时拿出科学有效的解决方案,尽量减少和避免病虫害灾难性暴发。”吴孔明说。

        果然,这一次孙小旭和赵胜园到达云南江城后,就听说已经有人发现了草地贪夜蛾的行踪。由于草地贪夜蛾是一种全新的入侵性生物,当地同行在昆虫形态学上还拿不准,都不敢正式确认、报道,便邀请吴孔明院士团队协助开展鉴定。

        于是,赵胜园留在江城,孙小旭返回澜沧,与草地贪夜蛾的鏖战开始了。孙小旭回京期间,有当地雇工帮忙收集、冷冻昆虫。他回到试验点后,把2018年12月11日收集的一个成虫做成标本后,发到吴孔明组建的专家群里,大家一致认为,这就是草地贪夜蛾。“当时就觉得值了,我们这一年的守候,没有白费。”孙小旭说。

        2019年10月,中国农科院植保所助理研究员杨现明也被吴孔明派到云南,来到昆明寻甸回族彝族自治县金源乡金源村,与在澜沧、瑞丽、江城的试验点遥相呼应,共同专注于草地贪夜蛾的科研分析工作。

        “我刚到云南时,去田间调研,看到一块地上没有种东西。农民们告诉我,本来种了小麦,但麦苗被虫子吃光了。”杨现明说,“我们就去地里仔细看,青苗被啃得只剩下一点根,往土里一挖全是虫子。”

        “当时我们非常震撼,真切感受到农业科研工作者肩上的巨大责任。”杨现明说。

    3.“耐得住寂寞,还要心中有热爱”

        “近两年来,草地贪夜蛾入侵,可谓是我国最令人心忧的农业问题之一。”吴孔明说,好在2019年上半年,团队就通过室内实验筛出有效药物名单,提交给农业农村部。

        2020年8月26日,农业农村部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草地贪夜蛾防控效果比预想要好,目前没有造成大的危害。

        2021年1月7日清晨,云南省普洱市江城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宝藏镇水城村,已经是博士三年级的赵胜园起床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去收虫子。

        “在这里做感兴趣的科研课题其实还是快乐的。”2019年1月起就待在水城村的赵胜园说,让他感到艰苦的事情,其实是孤独。2020年疫情期间,他一个人被困在试验点。“有一个多月,我一个人都没见到。”他说。

        “越在这里驻守,越感到农业科研的重要性。”赵胜园说,“农业科技的主战场,还是在田间,只有在农业第一线,你才能发现和解决科学真问题。”

        有同样感受的,还有中国农业科学院植物保护研究所副所长陆宴辉。陆宴辉也是吴孔明的学生。近10年来,他和研究生们每年在3月至11月的棉花生长期,都驻守在新疆的6个试验点,每天的日常,就是到地里去观测、捕捉、分析各种害虫。

        “从事农业科研,学习能力、创新能力、吃苦能力,都是非常关键的。”陆宴辉说,“在农村蹲点,在田间发现和解决科学问题,是我们从吴老师等前辈身上传承下来的科学品德。”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20世纪80年代,棉铃虫成为危害我国棉花产业的主要害虫。风华正茂的吴孔明一头扎进棉花主产区,持续十余年从事棉花害虫的生物学、控制技术和转基因抗虫棉的环境安全研究工作,成功破解了棉铃虫控制难题。

        “耐得住寂寞,一辈子做一件事,是农业科技人的常态。”吴孔明说,“年轻农业科技工作者必须了解‘三农’,热爱‘三农’,才能真正为国家、为农民、为农业作出应有贡献。”

        链接

        草地贪夜蛾:

        是夜蛾科灰翅夜蛾属的一种蛾,原产于美洲热带地区,一只雌蛾可产下超过1000颗卵,幼虫可大量啃食水稻、玉米、小麦等多种农作物。2016年起,草地贪夜蛾散播至非洲、亚洲,已在多国造成巨大农业损失。

        (本报记者 罗旭)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