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光明日报 2020年08月09日 星期日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作者:徐 川 《光明日报》( 2020年08月09日 05版)

        徐川,80后青年学者,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党总支书记、教授,中宣部宣传思想文化青年英才,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最美教师等荣誉,国家级教学成果奖第一完成人。

        【青春之我】 

        最近流行一个词儿,叫“小镇做题家”。聊这个话题,我有点心虚,因为我做题不行,也没长在小镇,而是小村。

        很长时间以来都有同学跟我诉说家庭的种种不如意,有的还有小小抱怨。我们周围有的同学衣食无忧、浑身名牌、全球旅游;有的同学精打细算、四处打工、贷款上学,带有深深的自卑;也有的同学感觉被家庭拖累,抱怨自己的生长环境。

        讲这个话题,我从自己讲起。

    经历的艰辛能成为后来的勋章

        我出生在鲁西南的一个农村,在那里老老实实长到十八岁。十八岁前基本没出过县城,我曾以为全世界就是那么大。小时候没自行车,进一趟县城要走半天,我认为似乎世界没必要那么大。

        我是有饥饿记忆的。我小时候看到周围的各种植物,第一个念头就是琢磨一下能不能吃。山药土豆西红柿,大豆玉米小麦,都可以吃,我说的“吃”是生吃,就是挖出来或者摘下来简单擦一下就吃。除了庄稼地里的,榆钱可以吃,槐花也可以吃。我小时候还吃过棉花桃子,啃过玉米秆子……你说好不好吃?那时我认为能吃就好。

        我在农村上的小学和初中,高中在县城。同学们生活水平都差不多,平时都从自己家带咸菜、带馒头。高中时我妈隔三岔五蹬着叮咣作响的三轮车到县城来给我送生活用品。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我开始抗拒起来,不希望她来学校。有一回,我妈来看我,在教学楼外面把饭菜掏出来等我。结果赶上放学,大家以为是小商贩,呼啦啦围上了一大帮人,叽叽喳喳问饭菜怎么卖。急得我赶紧解释:“别看了,别看了,都走吧,不是卖东西的,这是我妈。”留下一圈哄笑,也留下我敏感的自尊,当时就没好气地跟妈妈嚷:“以后没事不要来了!”很久之后,我爸跟我聊起这个事儿,说妈妈回来挺伤心,问是不是妈妈到学校觉得丢脸。现在每每想起,我都自责不已。

        农村孩子很多都穿过打补丁的衣服,而且衣服基本都是父母给做的。当时农村自己做的棉袄一般是用花花绿绿的棉布,里面套上新棉花,外面罩一件外套就过冬了。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直到大学一年级时,家里给我准备的还是自己做的棉袄。但是,我决定不穿了。因为我发现周围的孩子都是在大商场买衣服,流行的羽绒服又暖和又好看。我实在没有勇气把那个红艳艳的大棉袄拿出来。于是我就冻了一个冬天,结结实实硬扛了一个冬天。现在想来真傻,但那时就是那么坚定,宁可被冻也不想被嘲笑。故事的结局是班里同学实在看不下去,一起凑钱给我买了一件棉衣,这成为我大学里非常难忘的回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生必须走的心灵弯路,不过我真的到了很久以后才泰然自若地讲我的这些过去,才愿意把自己体会过的生活当作骄傲的勋章。

    未必喜欢的过去给予我们很多

        我相信一切都是有伏笔的。

        生活在农村肯定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比城里的孩子多体验了一些艰苦的岁月,比如说对生活的变化会有更多敏锐的观测,比如说和城市里生活的长辈还有不少相同或相似的记忆……记得几年前,我和南京的长辈一起聊过去,我说自己小时候放羊养猪养兔子,耕地打水割麦子,摘棉花收玉米,他们一边笑一边想这小子“编起瞎话”来一套一套像模像样的。

        我们未必喜欢的过去能够给我们很多很多,比如忍耐,比如敏感,比如善良,比如坚持。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和家庭背景,但是这些背景都无一例外成了我们的财富,只不过有些财富我们看得到或者我们眼下需要和在意,有的财富和磨难变成我们的“骨骼”和自尊,变成我们的善良和体贴,变成我们的热情和温暖。

        小时候,村里经常有来要饭的人。他们不要别的,就是要一块馒头、一碗稀饭,站在门口问家里有没有人,没有人回应也不会往院子里闯。那时候自己家也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清汤寡水,桌子上的菜可能只是一盘拍黄瓜。在我印象中,要饭的只要敲开我家的门,没有一个会空着手走。有时候赶上饭点,每人一块馒头分完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妈妈会把自己的馒头再掰一半,稀饭倒半碗给他们。

        小孩子不懂事,就会吵闹,说自己都吃不饱凭什么还要给他们,以后不要给他们开门。妈妈就会不高兴,不允许这么说,她说人都要相互帮衬,少吃点又能怎样。后来长大些,只要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我都尽力帮助他们。我到了大学工作后,遇到几个大学生因为白血病、尿毒症等各种急病重病需要救助,当时能做的很有限,很心疼也很无助,就想一定要帮帮这些孩子。2016年4月,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那时候自己没名气,也没钱,不过帮助困难学生这件事不能再等了,就发起成立了一个“川流不息”爱心基金,把自己的所有版税都捐出来给需要救助的大学生。从那时候一两千元开始攒,积攒到现在的40万元。

        我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穷人也能给予。而且,能给别人帮助,就不能算是穷人。如果什么事情都等到有条件了再做,我想真正有条件了很多人还是不会去做。

        农村简单的生长环境让我培养了一些爱好,热爱读书,喜欢写字,这些爱好让我可以安心享受那些孤独的时光而不感到寂寞。我从小就喜欢看书,家里没钱买书就到处借书、找书,慢慢变成村子里藏书最多的人,虽然绝大多数书都是神神鬼鬼的民间故事以及《故事会》。读书的习惯早已融进我的生命,任何时候只要我走进书店,都可以坐一整天,就像我老老实实在农村生长的十八年。

        若干年后我整天跟青年学生摸爬滚打,有了一些工作经验的积累和探索,也开始有人帮我总结工作方法,其中一条就是“用故事讲道理,把有意义的事情讲得有意思”。偶尔会有些同仁向我请教“讲故事”的学理依据和修炼路径,每当这种时候,我总会想到家里堆积如山的民间故事和《故事会》。

    每段经历都是堆积未来的“积木”

        我们常说人生没有白读的书,读过的书就像放在裤兜的铜板,好好攒着就行,哪天冷不丁一摸口袋,好好的都还在。读过的书都长成了我们的筋骨肉和精气神。我们的经历也是,我们的过往就像攒了很多块积木,谁也不知道将来用到哪一块,大大的未来正是由它们堆积起来的。

        农村生活的经历还教给了我一个道理:路要靠自己走,要靠自己的小筢子搂柴禾。

        既然生命有那么多未知,既然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源,那就自己多经历一些,多体验一些,找一找对的,想一想错的。所以我这一路走来,没有停止的,还有寻找和试探,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试探我能感受到人生快乐和人间值得的可能方式。

        一路走来有迷茫,有困惑,有挫败,也有痛苦。因为在青春的时候,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时候,在自己修炼不够的时候,在自己还比较弱小的时候,在自己有劲使不出的时候,在自己对这个世界还陌生懵懂的时候,我们还看不到自己的力量,还看不到自己的长处。不过,这所有的试探和挫败都是有意义的。也正是在这样的试探里,我们对自己的认识会越来越清晰,接受自己的不足、缺点,发现自己的兴趣、爱好,不足可以去改变,爱好可以去培养,短处可以去正视,长处可以去强化。

        其实我们都应去这样探索。我们未必知道自己最适合什么,所以才需要不断尝试、不断体会。这个过程充满挫败,充满未知,更充满惊喜。有了扎实的试探,有了坚定的方向,我们的生命才可能坚强,才可能在生活洪流中抬起头来,在功名利禄面前挺起腰来,才不会被任何看起来强大和不可一世的痛苦和折磨击倒。

        也正是在试探中,我得到了一些机会和成长:曾经被世界500强企业录用,公务员考试取得还不错的分数,做过世界杯的翻译官,教过中国人学英语,教过外国人学汉语,也陪着英格兰女足国家队打过比赛……

        有人问我,本来是学语言的,怎么最后从事了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我认为真正好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应该是或者只能是体验丰富的人、阅历丰富的人、情感丰富的人,是格局宏大、视野宽广、信仰坚定的人。自己对人生的体验越丰富、越多元,就越能够在从事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过程中找到与别人的共鸣,越能够找到进入对方内心世界的门径,越能够找到跟别人走心沟通的交集。因为人生除了语言和知识的课堂,更有体验和实践的课堂,理论不只是解释世界,关键在于改变世界。而这一切,都与我的奋斗和经历有关,离不开我在年富力强时,通过努力找到了人生的使命。

        还是那句话,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真的都算数。

        (作者:徐 川)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