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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20年07月18日 星期六

    蹬秧草

    作者:李朝俊 《光明日报》( 2020年07月18日 05版)

        新疆福海县阿尔达乡村民在稻田里除草。 新华社发

        【留住乡愁】

        农活到了蹬头遍秧草的时节。

        这时秧田泥软水温,散发着新土、肥泥、绿水的气息。初夏的田水有的受太阳暴晒蒸发了,有的被秧苗泥土汲取了,水中肥劲沉淀入泥,愈发显出浅水伴绿秧。

        水田蹬秧草,和旱地锄草功能如出一辙,目的都是消灭杂草,翻泥松土,呵护庄稼茁壮成长。人们赶在农历六月间,水稻孕穗期前,至少要蹬过三遍秧草。

        三遍蹬秧草,遍遍有讲究。

        蹬头遍秧草,小半田水,大半田泥,露出秧蔸,水稀泥软。人们脚过青草田埂,腿入泥田温水,一字排开蹬秧草。有人背着双手,有人手拄秧草棍,还有人一手拄棍一手掐腰。在秧苗田里,脚翻泥水,将嫩秧根须理顺踩深,把野蒿沤出的肥水黑泥以及耙耕不均匀的地方,用脚蹬散弥漫开去,便于众多秧苗均衡吸收肥效。蹬过秧草的水田,秧苗根须很快扎下,吸肥水接露珠,在阳光与暖风里返青。

        用父亲的话说,蹬头遍秧草,就是蹚蹚浑水,给秧田松松筋骨,让小苗快点扎根吸肥接地气。

        二遍蹬秧草,田水放尽。此时,杂草围着旺长的秧苗,一层层、一簇簇,高高低低各不相让,在松软肥泥中蔓延。有根生白玉状的“野慈姑”,有形如竹叶的“眼子菜”,有生命力极强沾水土就长的“四叶萍”,还有叫不出名的这草那草,都在秧苗根边吸肥料、抢阳光、争水分。

        蹬秧草的父亲,右手紧拄棍,脚棍配合,稳如泰山。一会儿用左脚翻起软泥覆盖在野草上,一会儿用右脚踩深秧苗根须。脚过泥翻处,秧苗被蹬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秧蔸上全是田底的新泥,大小野草被踩进泥浆,糊闷在密不透气的黑泥里——这一招着实绝妙,既可将野草在高温的阳光照射下闷烂成新肥泥土,又可翻软有点儿板结的田泥。

        二遍蹬秧草最见功夫。谁将秧田蹬得泥翻草埋,秧蔸上没一丁点“围脖”草,谁就是众人竖大拇指的“好蹬家”。父亲在村里当过生产队长,是公认的蹬秧草好手。

        跟着父亲蹬秧草,既长学问又开眼界。稗子草和稻秧在我眼里就是真假“美猴王”,看稻秧像稗子,望稗子似稻秧。于是,每次蹬过秧草后,便有不少稗子从我脚下坦然幸存,总是被后边的二姐抓到“把柄”。有一次,趁着在田间休息的空当,父亲告诉我:“蹬秧草实际上蹬的是心劲,光有力气可不中。”父亲说的“心劲”,其实就是“责任心”。在他看来,“人有了心劲,脚脚蹬得快活得劲,稗子草打眼一过,脚丫子三踩两夹就能薅出来。”说罢,下田薅出两株“青秧”让我辨认。见我一脸茫然,父亲取下口含的玉嘴烟袋,用锃光瓦亮的铜烟锅轻点两株“青秧”的拔节处——“上面长绒绒毛的就是秧苗,没毛的便是要除掉的稗子”。

        蹬第三遍秧草,大约与头遍相差个把月,“脚法”与前两次截然不同。此时,秧苗由少变多、从弱长强,一株连一株长满田间。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争不到阳光,就退而求其次,趴地绕秧吸肥抢水。此时,“蹚蹚浑水”肯定不行,深踩厚翻更不行。为啥?轻蹬,对于表面结成“草壳”的泥田秧草就是隔靴搔痒,不起啥作用;深踩,能将趴地生根的野草蹬进深泥掩埋,但稻秧的深根长须也就翻断了,可谓得不偿失。农人种田的责任心生发出蹬第三遍秧草的智慧:先用手将秧垄上的长草粗根捞出扔到田埂上,对于捞不净的小草,则迎头轻踩进田水中,抑制野草的生长速度,使稻秧长势更旺。

        如今,除草剂进入大地秧田,解决了草秧争肥争水争阳光的问题,也解除了人们起早贪黑蹬秧草的劳累。人们在得闲之余,也会惆怅上那么一句:“不蹬秧草了,过去在田里抓鱼逮鳝的乐趣也没有了。”

        还是先人聪明,以草制肥养田,肥沃了土地,滋养了人民,传承了文化,写实了农耕史,保护了生物和生态的多样性。这样的人与自然共生大智慧,值得好好传承。说不定哪一天,咱中国人“蹬秧草”的智慧就会成为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呢。

        (作者:李朝俊,系北京市卫生健康委处级正职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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