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在文艺创作方面,存在着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这一振聋发聩的提问,引发文艺工作者的诸多省思,也擂响了攀登文艺高峰的征鼓。
2018年7月,我到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后,一直想着怎样发挥好中国艺术研究院作为我国最高艺术研究机构的优势,围绕中央要求和重大现实问题,列出一些重点研究课题,集中力量开展研究。比如,文艺高峰问题、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问题、文明互鉴问题、人类命运共同体问题、艺术领域中国特色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问题、“一路一带”艺术交流问题等等。
今年3月6日,中国艺术研究院召开“文艺高峰问题座谈会”。大家准备充分,讨论真诚热烈,从不同角度、不同专业,总结古今中外文艺发展史的经验,剖析当下文艺发展的状态,提出意见和建议。
我感到,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文艺高峰”问题,是个有深度、有难度、有现实意义的研究课题。特别是放在历史与今天、文艺与社会、文艺发展与创作规律、不朽之作的内在标准、体制机制与政策措施、社会传播与接受美学等研究视野里,都会与这个话题发生联系。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需要进行持续深入的研究。
沿着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高原和高峰”这个形象化的比喻,我在想,“高峰”绝非可以短时间内堆垒而成,它是伟大的地球力量使然,是地球板块持续运动和撞击的结果。那些伟大的“造山运动”,只发生在不同板块的锋面,一端的板块狠狠地插入另一端的板块的地幔深处,另一端的板块高高扬起,形成崇高的山系。这些伟大的山系,往往以隆起的高原为巨大的底座,在漫漫高原的底座中心,一定会耸立着连绵不绝的高峰。也因此,真正的高峰都不是孤峰,他有众多可以比肩的兄弟,从而形成团结壮丽、向上升腾的景象。我们直接可以看到的是群峰巍峨,我们看不到的是地球板块运动和撞击的地质力量。
文艺发展史上的“高原”和“高峰”,也可以当此理解。
推动形成文艺“高原”和“高峰”的那些力量,从根本上说,来自国家、民族和时代的力量。那些看上去仿佛出自个人之手、团队之手的一部部文艺作品,如果是“高原”和“高峰”,一定是对接、传递、参与、借助并以高超的文艺才华,深刻感受和充分反映了国家、民族和时代力量的作品。国家、民族和时代的力量,或早或晚,一定会选出其最佳的代言人,借腹生子,作为自己在文艺上的形象和表征。
一些文艺作品之所以会成为时代经典,能够穿越时间的枪林弹雨,被一代代后人所铭记、传诵,从而进入不朽杰作的行列,人们习惯于从创作这些文艺作品的文艺家个人身上寻求奥秘。其实,在看到群峰壮丽的同时,更应该看到伟大的造山力量,看到国家、民族和时代的力量。文艺作品不朽的灵光,来自孕育她的“母亲”,更来自那个仿佛无形的、不容易发现的、但可能更为关键的“父亲”。文艺家只有深深地融入时代洪流,深入生活的一线,如同那些崛起的伟大山系,在板块撞击最猛烈、最短兵相接的锋面中“受孕”,才可能诞生出具有传奇生命的巨子。
纵观古今中外的文艺发展史,文艺作品高峰迭起,往往与如下社会历史有关:
一是国家、民族、人民面临巨大挑战或生死存亡的关键之际。历史不是平均分配的,历史也有峡谷、湍流,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夺路而出。在这时,社会的方方面面会激发出巨大的物质与精神力量,参与到全方位的应战当中。优秀的文艺家当然不会置身事外,而是冲锋陷阵到最前沿,用自己的作品凝聚民族和人民的力量,成为时代精神的化身。
二是开放的盛世。“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开放带来海纳百川,不同文化和文明的撞击,会激起文学艺术的涟漪和巨浪。文明互鉴、文化融合,会发生奇妙的化学变化,极大地解放人们的心灵,为文学艺术的创作开辟前所未有的空间和可能,带来骤然绽放的创新和变化。而盛世的优裕、宽容和自信,会在文化冲突和融合中确立坚定的主体地位,在这时,消化和转化能力最强大,生命力和创造力最为旺盛。
三是社会发展进步、变革变化的力量最为丰沛的时代。和停滞、封闭、沉闷、缓慢,似乎已经凝固的历史时间相比,技术的进步、生产力的飞跃、生产关系的变革变化、整个社会的日新月异,会带来一种历史速度、一种时代激情、一种强烈的希望。一时间历史和时代仿佛换挡进入加速度,踏入了青春岁月,充满了力量、跳跃和变化。在这时,受到时代刺激和激励的文学和艺术,经受更多的春光雨露,也会成长得更加繁荣茂盛和多姿多彩。
我不及枚举更多更具体的情况。只是感到,文艺的“高原”和“高峰”的出现,可能具有滞后性,可能在尘埃落定、大浪淘沙之后。同时,高原和高峰,往往人烟罕至,并不容易得见和识别,真正触达需要耐心和韧性。文艺创作是历史力量和时代精神的沉淀。他是风之子,扶摇直上,冲在最前面;他也可能是殿后的那个人,聚沙成塔,集腋成裘,默默清扫巨大的历史留出的空场。
(作者:韩子勇,系中国艺术研究院院长,本文系作者为《文艺创作“高峰”问题研讨集》一书所作序,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