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履薄冰：酝酿中的欧盟北极新战略

    前一段时间，美国总统特朗普有意购买格陵兰岛的言论再次将北极问题置于世界舆论的关注点。这是继美国国务卿蓬佩奥5月份在北极理事会部长会议上炮轰中国、美国国防部6月份出台北极新战略之后，美国又一次直白地向世人表露其对北极的战略意图，甚至不惜闹得沸沸扬扬，引来国际社会一片非议。

    与美国相比，欧盟在北极的动作则显得低调和谨慎得多。日前，欧委会内部智库发布了题为《如履薄冰：欧盟平衡的北极战略》的报告，预示着酝酿中的欧盟北极战略的方向。作为重要的北极事务参与者，欧盟对于维持北极地区和平发展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为此，本报记者采访了该报告的作者、欧委会首位北极问题高级顾问亚利·维伦。

    记者第一次见到维伦是在芬兰罗瓦涅米召开的北极理事会部长级会议上，当时蓬佩奥对中国参与北极事务大放厥词，不合时宜且颇具冷战色彩的言论让与会各方颇感意外和不安。在第二天召开的北极商务论坛上，代表欧盟立场的维伦发言就冷静客观得多。他说，由于中国的参与以及美国的“觉醒”，北极问题近来更加引人注意。但他强调：“应把中国对北极的兴趣视为一件积极的事情。因为，中国对北极的兴趣是由气候变化而起，气候变化会对中国造成不良后果，还会影响中国社会的经济发展及生活水平。这是非常积极的。如果中国能够承诺抗击气候变化，并且能够用实际行动去履行该职责，那么不只是对其国内，也将对世界带来积极影响，这种影响将是巨大的。”

    维伦无疑说出了大多数与会者的关注点，尤其是北欧国家。芬兰作为即将卸任的北极理事会轮值主席国，迫切希望北极国家能在抗击气候变化、促进北极地区可持续发展问题上达成一致，并按照惯例通过一项联合宣言。然而，美方代表在宣言拟定过程中一直强硬反对各项有关气候变化行动的提议，甚至不同意在宣言中提及“可持续发展”的字眼。会场上，蓬佩奥又硬生生地试图将会议焦点转向大国在北极的战略对抗和资源争夺，至于对全球造成不良后果的北极气候变化，在他眼中只是获取北极资源的契机。在这种情况下，维伦的发言赢得了大多数与会者的赞同。

    2018年，维伦成为欧委会历史上首位北极政策高级顾问，这与欧委会主席容克对北极事务重视息息相关。维伦曾任芬兰高级外交官，又来自芬兰最北部省份拉普兰，对北极有一种故土情结，多年来一直关注和研究北极问题，容克因此看重他，亲自邀请他担任欧委会的北极政策高级顾问。拟定新的欧盟北极战略建议，是他入职后的首要任务。

    欧盟成员国中，地处北欧的芬兰、瑞典和丹麦均属北极国家，北极圈内有约50万欧盟居民；德国、法国、意大利等七个欧盟国家是北极理事会观察员国，欧盟自身也在积极寻求成为观察员国。而且，北极气候变化对荷兰及欧盟的北欧成员国影响巨大。可以说，欧盟是北极事务的重要利益相关方。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北极冰盖加速融化，北极地区的环境保护、能源开发和航道开通等问题，逐渐引起国际社会的关注，各利益相关方的战略争夺暗流涌动。为此，欧盟迫切需要适应形势，调整战略及行动。

    欧盟曾出台一系列北极政策文件。2016年4月，欧盟北极政策建议发布，提出将关注气候变化、环境保护、可持续发展和国际合作等领域，加强其在北极地区的行动和参与。这项建议成为欧盟加强北极活动的里程碑，也是此后欧盟各部门和成员国协调北极行动的政策基础。

    然而，维伦向记者指出，2016年的欧盟北极政策已无法适应当前北极形势发展。例如，该政策没有考虑到北极的地缘政治、日益增长的经济利益和北极航线等，而正是这些问题，加上气候变化，引起了对北极关注热度的急剧上升。因此，维伦在主笔新的北极政策建议时，试图应对这些新的挑战，为欧盟成员国和新一届欧委会的北极工作指明方向。他相信，在容克的建议下，冯德莱恩接任欧委会主席后，将很快启动制定一个新的、更有力的欧盟北极政策，出台真正的欧盟北极战略。

    在其主笔的《如履薄冰：欧盟平衡的北极战略》报告中，维伦这样看待北极地区的地缘政治和经济格局的变化：北极气候变暖带来严峻的挑战和巨大的经济机遇，冰盖消融使储量可观的稀土和油气等资源容易开采，北极航道的开通将使北极地区成为重要的全球物流新中心，海冰消融使铺设海底光缆成为可能，北极将成为国际数据通信的重要节点。因此，对北极资源控制权的争夺正在加剧。俄罗斯以军事实力为后盾，在北极寻求国家主权和经济利益；美国对北极重要性的认识开始觉醒，并已经调整战略方向，北极的战略地位再次凸显。报告认识到欧盟自身相关机制的不足，强烈呼吁欧盟尽快出台新的、强有力的北极战略，在兼顾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平衡之外，明确反映和实现欧盟在北极的关键战略利益。

    酝酿中的欧盟北极新战略，将大幅提升北极事务在欧盟议程中的地位，使欧盟各领域行动都参与实现其北极政策目标；将发挥欧盟在国际规则制定方面的重大作用，为可持续利用北极资源制定规则，确保保护与利用之间的平衡。维伦强调说，欧盟在可持续利用自然资源方面领先世界，作用非常重要。为全面支持北极战略目标的实现，欧盟必须改革机制和融资。同时，与俄罗斯、美国和中国等北极利益相关方之间的合作也至关重要。

    在与中国合作方面，维伦表达了欧盟积极和开放的立场。他说，中国承诺对北极气候变化做出负责任行动，这对北极乃至全球是非常积极的，欧盟要带动和促成这种局面。他在战略报告中指出，中国在关注北极航道开通及资源利用的同时，已意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并于2017年发布了《关于推进绿色“一带一路”建设的指导意见》，目的是维护生态系统的健康及生物多样性，并加强应对气候变化的国际合作，保持环保与可持续利用的平衡。因此，欧盟应启动与中国及其他亚洲国家之间的对话，就和平合作、气候变化及互联互通等共同利益进行商谈。

    “北极不再是寒冷偏远的边缘之地，气候变化加速意味着北极已成为地缘政治热点，而且重要性日增。”维伦在报告结尾写道。欧盟未来北极战略的目的，就是在确保欧盟利益的同时，保持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间的平衡，最终保持北极地区的安全和稳定，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北极各利益相关方的和平合作。

    （本报赫尔辛基9月8日电 本报驻赫尔辛基记者 张智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