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冠诗人”溯源

    古希腊每年举行一次的戏剧节，非常隆重，各种剧团把自己最好的剧目拿来参赛，观者如云。最好的戏剧的作者，就被评为“桂冠诗人”。可见在希腊人的眼里，好戏也是诗。

    所谓桂冠，即用桂树的叶子编织的花环，戴在优胜者的头上，被认为是一种极其荣耀的象征。这就说明，至高无上的荣誉，它的价值，是人们赋予的，虽然只是朴素平常的桂叶，但要获得这一殊荣，是凤毛麟角，很不容易的。

    古希腊城堡的住民，把这象征高贵、神圣的花冠，戴在剧作家的头上，并赋予“诗人”的称号，在世界戏剧史上，在几千年的世界文明史上，它一直熠熠闪耀。

    戏剧和神话，是古希腊的双璧，不仅在欧美国家中拥有很多的读者，远在中国，许多读者对希腊神话也并不陌生。

    “阿喀琉斯之踵”，是流行于欧洲的一句谚语，意指任何一个强者，都会有自己的致命弱点，没有不死的金刚不坏的身。这便是来自古希腊神话的故事。

    这阿喀琉斯，是希腊神话《伊利亚特》中的英雄。他出生时，半神半人，他的母亲海洋女神忒提斯，为了使他成为刀枪不入的英雄，倒提着他的双脚，将他浸入冥河水中洗身，使阿喀琉斯成为不死的金刚。但是他的母亲将他倒浸冥河时，是用手握着他的脚踵，使踵部露在水外，不慎留下了唯一的一处“死穴”。

    后来阿喀琉斯触犯了律条，杀死了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而要处死阿喀琉斯谈何容易！但阿喀琉斯并不是无懈可击，——于是，太阳神用毒箭射中了阿喀琉斯的脚后跟，阿喀琉斯便倒地气绝。

    这是公元前五世纪的古希腊的神话故事，后来的古希腊戏剧，大都取材于古希腊的神话传说，着重描写人与命运的抗争，塑造崇高的英雄人物。

    而古希腊神话是怎样影响古希腊戏剧的，已经无法考证。只能查证是祭奠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宗教活动发展而来。

    公元前五世纪，是中国东周时期，那个时候，古希腊对自己的历史似乎并不很在意，远不像中国重视自己的历史，自周始，历代都设有史官，对所发生的大事，均记录在案，“《通鉴》考定正史之误，且多补苴阙轶，故独为信史”（章太炎《菿汉三言》），使一些大的事件大抵有据可查。章太炎先生又言：“中夏立国，代有史官，据日历以编年纪事，某年某月某日有何大事，可考而知。民国草创，不立史官，记载简略，十年二十年之事，问之后生，已茫如烟雾。远西史裁，无编年之体，不能考大事发生之月日，此其短也。”（同上）所以，古希腊的神话是如何影响宗教，进而走进戏剧，繁荣了古希腊文化，并受到城邦住民的关注和喜爱，就因为“无编年之体”的原因，盖阙如也。

    中国戏剧的产生，虽然后于古希腊戏剧，但也离不开音乐和祭祀活动影响。初期的演出场所，也比较简陋，有勾栏（用绘制的栏杆围成演出场地）和瓦舍（临时性窝棚，意即来时瓦合，走时瓦解），甚至在街头的即兴演出，叫参军戏，类似活报剧。中国戏剧手法写实，以喜剧为主，古希腊则以悲剧为主，写法缺乏写实性，剧情虽然并不很悲伤，但以主人公单一性结局为终了，故事要求发生在一定时间之内，地点在一个场景，情节服从于一个主题，亚里士多德总结为“三一律”（classical unities）的创作原则。

    中国戏剧也以宗教祭祀为滥觞，虽然出现的时间有先后。孔子曾被邀请参加八蜡（音zh）祭祀活动，跟大家一起随着敲打的节奏和欢乐的喊叫，翩翩起舞，对这种歌舞，当时并没有升华到艺术高度，孔子认为不过是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权当行礼，消遣放松。

    那时祭祀活动，主要是祭祀天地，以祈丰年，形式上比较随意，边唱边舞。到元明清时期，中国戏剧发展起来了，逐渐走向全盛时代，出现了李渔、汤显祖、关汉卿、王实甫、马致远、白朴等等剧作家。虽然在新文化运动中，戏曲被作为“旧文化”，遭到一些激进文化人的挞伐，但新中国成立以后，大力扶植、支持戏剧的繁荣发展，才出现百花齐放的局面。全盘西化、阉割民族特色的思潮，已经成为历史。

    西方戏剧的发展，呈跳跃式，表现形式，也不同于中国戏剧。“桂冠诗人”的荣耀得来不易，竞争很激烈。剧目演出时间很长，白天在太阳下演出，晚上在月光下演出，一演就是一天一夜，观众看戏的兴致更高，许多观众对剧中故事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每看一次，不过是做一次感情的重温而已。他们甚至从很远的地方带着干粮来看戏，而参赛者为夺得一顶被视为神圣之物的桂冠，厉兵秣马，含辛茹苦，这样重视荣誉的民族的精神，是很可贵的。所以说，桂冠诗人是古希腊戏剧史上一颗明珠，人们从雅典的狄俄倪索斯剧场遗址走过时，便会由衷地对曾在这里演出的人们怀着景仰和向往之情。

    （作者：刘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