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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07月08日 星期一

    云边一笛惊残梦,天外三山伴此身

    ——洪亮吉的西域诗创作

    作者:张兵 《光明日报》( 2019年07月08日 13版)

        洪亮吉,字稚存,江苏阳湖(今武进)人。幼年家贫,父早亡,孝事寡母,苦学成器,先后在宿学名儒朱筠、毕沅门下校书校文,以辞章考据名著一时。乾隆五十五年(1790),以一甲第二名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但洪亮吉不甘心做一介平庸的官僚或儒生。《清史稿·洪亮吉传》说他“性豪迈,喜论当世事”。嘉庆三年(1798),他上书力陈内外弊政,为时所忌;嘉庆四年又上书,论及用人、吏治及世风,痛斥时弊,触怒皇帝,拟大辟,免死,遣戍伊犁。

        洪亮吉的《伊犁日记》可以说是他的“西行漫记”。据此,我们可以简单追觅出他的行踪来。嘉庆四年八月二十八日,洪亮吉被押出京城彰义门,十月二十三日至平凉白水驿,十一月四日到兰州,十二月一日抵达肃州。在肃州,他雇了两辆去伊犁的长车,三日从肃州出发,取道嘉峪关、玉门县、安西州、红柳园、猩猩峡、哈密、镇西府,二十六日至天山。到达玉门县时,诗人犹觉生死未卜,忧心忡忡。在《抵玉门县》诗中他写道:“万余里外寻乡郡,三十年前梦玉关。绝笑班超老从事,欲从迟暮想生还。”诗人自注云:“余家郡望敦煌。”又云:“余弱冠时,在天井巷汪宅课甥,曾夜梦至天山。详见所著《天山客话》。”不难看出,诗人冥冥中已与天山结缘。尽管如此,“万古飞难尽,天山雪与沙。怪风生窟穴,战地绝蓬麻”的严酷现实仍时时浮上诗人心头。然而,当诗人看到巍巍天山的高峻神秀时,被贬谪的怨气与旅途的劳顿全不见了,他神采飞扬,放开歌喉,纵情高唱:“地脉至此断,天山已包天。日月何处栖?总挂青松巅。穷冬棱棱朔风裂,雪复包山没山骨。峰形积古谁得窥?上有鸿濛万年雪。”“云头直下马亦惊,白玉阑干八千丈”“好奇狂客忽至此,大笑一呼忘九死”。诗人以独特敏锐的感受,传神地表现了天山的奇异美和鸿荒美,其造语可谓石破天惊,妙语惊人。山之奇、人之狂均跃然纸上。《天山歌》《下天山口大雪》《松树堂万松歌》《菩萨沟道中》《廿八日抵巴里坤》……诗人一发而不可收,真可谓诗情流溢丝绸路。

        诗人在镇西府仅小憩数日,于嘉庆五年正月初三冒雪启程,先后经肋巴泉、赤谷通道、木垒、奇台县、古城,于十六日至乌鲁木齐;再经昌吉、乌兰乌素、安济海、托里台、芦草沟,终于在二月初十日“破曙行,六十里至绥定城同里赵君处早饭。又行三十里抵大城,泥泞难行,因下车,步入城,泥没靴及膝至将军衙门报到”。其行程之艰苦可想而知。《发大石头汛》《木垒河》《古城逢立春》《安济海夜起》《三台阻雪》《发二台》《行至头台雪益甚》等纪行诗虽写西域风光,但对诗人千里跋涉的万般艰危也尽情吐露。随手捡出一首《古城逢立春》来读,其困苦情状即可略见一斑:“识路未应呼老马,歧途先已泣孤臣。云边一笛惊残梦,天外三山伴此身。肯把障泥容易浣,就中犹有帝京尘。”此诗对仗工稳,气韵沉雄,意境修远,但此情此景,总给人苍凉孤郁之感。从天山至戍所,诗人的激情有所减弱,那种初见天山时的奇思异想、狂热情态渐渐失去。“只怜我亦老史臣,振笔欲增西域记”“征人停车已三日,雪穴惊看马牛出”“征人欲行马瑟缩,冰大如船复当谷”“路人伤堕指,迁客屡摧颜”。尽管对异域风光已习以为常,但以“迁客”“征人”身份置身其中,仍有难以名状的痛楚。当然,卸不去的历史责任感仍时时袭上心头。诗人有时也思念家乡,想念亲人。其《元夕过阜康县七十里宿黑沟》写道:“君恩应已重,不敢更思乡。即此逢元夕,先忘在远方。话愁惟对影,与仆互倾觞。儿女虽相忆,何由识阜康。”说君恩已重,显然含有讥讽意味;不敢思乡,实乃对家乡殷切思念的表现,正话反说,含蓄委婉。而对影话愁、与仆倾觞,孤独无依之情状宛然若现。最后两句则笔锋一宕,回到儿女一边,以儿女思念自己表达自己对儿女的思念,以儿女不识“阜康”更见思念之切。感情深沉迂回,含蕴不露。写法上与杜甫《月夜》诗极相似。

        诗人在其《天山客话》中说:“余奉恩命谪戍伊犁,于嘉庆五年二月十日抵戍所。所至又四月三日,即有特旨释还。统计居惠远城仅及百日。同人言自辟新疆以来,汉员赐还之速,未有如余者。”《清史稿》也说:“亮吉至戍甫百日而赦还。”这场巨大的政治动荡却给诗人留下了深深的精神创伤,因此,自西戍过乌鲁木齐时已决心戒酒。至伊犁后,又听难友劝告:“北客若来休问讯,西湖虽好莫题诗。”连笔墨文字也小心起来。其《天山客话》又说:“(余)自经忧患后,夙有戒心,断除笔墨已久。终日危坐,唯效陆忠州检校经验良方,及偶观一二说部而已。”心情如此颓丧,行为如此谨慎,可能还与伊犁将军对他的态度有关。当时的伊犁将军保宁,不知何故,极为憎恨洪亮吉。在洪亮吉还未到伊犁之前,保宁曾密奏朝廷要除掉他,幸而嘉庆朱批:“此等迂腐之人,不必与之计较。”才算救了他的命。在伊犁戍所,诗人尽管谨慎行事,诗作大减,但“断除笔墨”却万万不能,《伊犁纪事诗》42首便是在戍所创作的。这些作品,或叙戍所生活,或写当地风俗,充满了浓厚的异域气息,开拓了一种全新的诗境。“谁跨明驼天半回,传呼布鲁特人来。牛羊十万鞭驱至,三日城西路不开。”布鲁特人来伊犁互市,牛羊塞路,盛况空前。“古庙东西辟广场,雪消齐露粉红墙。风光谷雨尤奇丽,苹果花开雀舌香。”三月谷雨节时,庙前广场人来人往,苹果花飘香,红墙掩映于碧烟之中,好一派秀丽风光。伊犁素有小江南的美称,采杏、摘桑、雪水灌溉等景观均在诗人笔下得到描绘。

        戍所的生活是寂寞而乏味的,好在时间不长。嘉庆五年四月三日,诗人便获赦准归。至于赦免的原因,《清史稿》说得颇为神秘。在洪亮吉被贬的第二年,京师大旱,皇帝向天祈雨,毫无作用,于是下令释放久戍未归的罪犯,并下诏书说:“罪亮吉后,言事者日少,即有,亦论官吏常事,于君德民隐休戚相关之实,绝无言者,岂非因亮获罪,钳口不复敢言?朕不闻过,下情复壅,为害甚巨。亮吉所论,实足启沃联心,故铭诸座右,时常观览。”诏书一下,天降大雨。赦还洪亮吉而天降大雨,这是一种巧合,但在那种上苍主宰一切的迷信时代里,嘉庆因天旱而反思,检讨自己的行为,也实在难能可贵。

        一旦踏上归程,诗人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而愉快。他又放声高唱:“雪深才出玉门关,三月君恩已赐环。赢得番回道旁看,争传李白夜郎还。”是皇帝的诏书赦免了他,因此在《将发伊犁留别诸同人》等诗中,洪亮吉称颂圣恩:“如天圣主沛殊恩,料理投荒未断魂”“此生不料能归骨,万死无言只叩头”。在《别惠远城》中,诗人还对未赦免的被贬者深表同情:“逐客纵已归,犹念未归客。”他要永远留住那段伤心的记忆:“长刀短后衣,未忍即抛却。”诗人归心似箭,在呼图壁、乌鲁木齐均遇友人,但均未久留。从《道白山口取小南路往哈密》《朝发七个井雨》《宿沙枣泉》《十三夜三鼓抵星星峡》《度赤金峡》《入嘉峪关》等诗所写行程及所叙环境看,诗人之所以急于东归,还不仅仅是出于思乡之情,而是预料到当时边疆形势有变,路途已不太平。当他东入嘉峪关后,果然遇到了事故。据《天山客话》载:“归途抵静宁州,时教匪正蹂躏城外,势甚汹汹,州守以一弁五兵护行,仅乃得过。夜宿逆旅,忽梦中得句云:‘隔岸射人坡尽赤,乱流饮马水全红。’余句醒后已忘,他日或当足成之也。”此诗他日终未续成,这究竟是诗人幸运,还是遗憾?

        历时两载,行程万里,去时有《伊犁日记》《万里荷戈集》,归来有《天山客话》《百日赐还集》,留诗百余首。洪亮吉的西域之行结束了。嘉庆五年六月下旬,当诗人来到凉州府武威县时,他又一次放声高歌:“去亦一万里,来亦一万里……昨年荷戈来,行自天山头。天山送我出关去,直至瀚海道尽黄河流。今年赐敕回,发自天山尾。天山送我复入关,却驻姑臧城南白云里……天山天山与我有夙因,怪底昔昔飞梦曾相亲……”这首《凉州城南与天山别放歌》是洪亮吉的最后一首西域诗,是诗人对天山的热情礼赞,也是诗人对自己西域之行的热情讴歌。

        (作者:张兵,系甘肃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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