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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9年06月21日 星期五

    带我到山顶(外一篇)

    作者:阿炉·芦根 《光明日报》( 2019年06月21日 13版)

        插图:郭红松

        再三个月就退了,脱贫“摘帽”了——索玛池给我带来了好运!把我从谷底带到了山顶

        听说,人们在山顶发现一方如梦如幻的索玛池。索玛,即索玛花,即杜鹃花的彝语名。色彩热烈,集群盛放,是一种小凉山金口河彝语地区的迎客花。每至三四月春,在那山顶,野池如镜,索玛似海,两相辉映,仿若仙境。

        我想我一定要去山顶。然而得此好消息,却是在冬季。

        “虽无花,尚可赏雪!”朋友说。“索性当认路,与造化混个脸熟。”

        山顶已经列入当地旅游扶贫开发,当地住户实施了易地搬迁,一条毛坯路已经形成。一个雪霁风缓的早晨,我们从县城出发,向沿途村民稍加打问路线,一进入毛坯路,就算万无一失了。

        毛坯路是泥石路,来往此间车辆尚少,雪融造成泥泞。车轮盘旋,四野琼瑶。离山顶越来越近,离人烟越来越远。三五处残垣,七八窝寒巢。

        车轮急转,风一样挥向山顶。左一下,右一下——糟糕!爆胎了!

        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无奈境地,我们只能用失悔的情绪“修补”着爆胎。

        正在几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辆三轮摩托车喘着粗气向我们拱上来,料想得出是在负重而上。喘气声越来越近,我和朋友禁不住相互击掌,我们看见了货箱里的轮胎。“这儿,这儿——”我们欢欣不已。

        “看见你们的车抛锚了,好一会儿还没动静,猜想可能需要帮助。”师傅是个精瘦的男人,把不准年岁,他戴着垂耳大棉帽,象征性地露着两指宽的脸,鼻尖又小又红,吸着清鼻涕,努力不让它泻下来,他用彝语继续说,“我住那边半坡。”他朝斜下里指了指,所指之处,地势平缓,海拔较低,霜雪不至,白墙灰瓦清晰可见。

        一阵鼓捣之后,我们发现师傅并非熟手,他不好意思地朝我们咧嘴,似笑非笑,算是认了。我们还发现,他的左掌很秃,只有食指和拇指,而他偏偏又是左撇子,现在,他正用这两个指头,攥着钳柄,欲拧下一颗颗螺帽。

        我们双方都很难为情。但继而我突然对他好奇不已,是什么驱动一个残疾人在寒天里营生?

        “小意思,小意思。”师傅自顾不暇地说,想给我们定心丸吃。

        “干这个多久了?”我也用彝语问,他朝我看的眼神突生惊喜。

        “没多久,立卡之后才干的。”

        “立卡?”

        “精准扶贫,建档立卡贫困户。”师傅“哎”一声,像吐出一股苦,突然又轻快起来,“不过,马上就要退了。”

        我趁机叫他休息休息再弄。我没有告诉他我是扶贫干部,我控制住自己的职业病,尽量不问及他家过去的苦,也不想让他提及奋进的辛酸,但我知道如何引导他说出我想听的一切,我只轻轻问:“退了?”

        “是嘞!再三个月就退了,脱贫‘摘帽’了,索玛池给我带来了好运!把我从谷底带到了山顶。”

        “索玛池?”

        “索玛池是神池,会让我们这里的彝家住户全部脱贫致富。”师傅猛吸一口烟,补充似地说,“是驻村工作队长说的,信得过。”

        “你这一套修车的家什,贵吧?”

        “应该很贵,我自己是买不起的。”

        “莫非,有人送?”

        “事情是这样的。”师傅掐掉烟头儿,开始说,“工作队说索玛池要保护起来,马上派大用场——接着,他们就把我们十几家彝族住户从土坯房接到了对面半坡去,住进砖瓦房。”

        “哦!那住房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大为改善了。”我看师傅一下说不清心里想说的那么多话,帮着接了话茬。

        “是嘞!条件好了,但还得有挣钱门路,自己挣来自己花,踏实。但你瞧我这一身!”师傅又有点难为情,把左手撇在身后。“外出务工不好找活路,在家也背扛不动——但我发现了一个商机。”

        “啥子?”

        “你想想,索玛池一旦开发,就会有很多人来游玩,人来车来,搞一个轻省的修理活,换换胎,补补胎,不怕没收入。”师傅有些激动。“后来,我跑去找工作队,说自己想学汽车轮胎修理的技术。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安排去参加残疾人技能培训班——免费的,专学这换轮胎,补轮胎的技术,他们帮我申请经营许可证不说,还奖励一万元创业扶持基金嘞——”

        “再过三个来月,我就到村上申请退出——再过三个来月,索玛花就开了。”师傅的话暗含深意。

        “三个来月?那得看测算结果,过没过脱贫线哩。”

        “小意思,我心中有数。”师傅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我,顿了顿,双眼带笑地说,“我退了,她就过来跟我一起过。”

        我终于明白师傅为何把退出时间掐得那么紧,原来是与一桩美好的期许有关,与索玛花开有关,与爱情有关。我不知道师傅在被识别为精准扶贫户之前的生活态度,但那个“她”一定一直在等待着心中人从贫弱中站起来。

    永香嫂

        身体上有难治的癌症,精神上有不垮的意志。卢永香喂养的雄鸡不仅啼醒着暝晦之时,也啼醒着她自己的寤寐之求。

        在乐山市金口河区的广阔彝地山乡,2018年中有“最火”的两句话,一句是:“贫困这顶帽子,戴上真的很不甘心。”另一句是:“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身体出了问题,但精神不能垮。”这两句话都是卢永香说的,她是一位美丽的“养鸡达人”,是一位优秀的“农民夜校”学员,也是一位身患肝癌的41岁的农村妇女。

        卢永香一边养鸡一边养病,其实是一边养生活,一边养灵魂。

        “励志”二字,是打开那段艰难岁月的钥匙,但卢永香已经不再避讳过去。

        四年前,病魔来袭,卢永香离开企业中层主管的职位,从成都市彻底回到农村。那时,丈夫就近打工,一面应衬农村家务,一双女儿多么活泼可爱。

        四年前,卢永香反反复复地问,“(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真能救我们吗?”

        丈夫没有回答,他想表达“杯水车薪”的意思,但没有说,也说不明白。

        “我感觉自己就是罪人,拖累了女儿,拖累了这个家,拖累了所有人——”为了看病几乎“倾家荡产”的卢永香艰难地喘着气,把这句话终于说了出来。“我想到过死……”

        丈夫背脊一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只用那双粗糙如磨刀石的手按着妻子的手,像一头失去土地用不上力的耕牛。

        这是一位急需“朋友”的“孩子”。“就在最冷,枝头绽放”这时候,镇上针对卢永香量身定制的扶贫措施动了起来,把卢永香一家纳入建档立卡贫困户之后,先是鼓励她依靠彝家新寨建设政策把瓦房换掉,她一说到建新房,既兴奋,又为难,但人们终于看到了卢永香久违的高兴起来的样子,于是,扶贫干部立马把她“请进”曙光村“农民夜校”,打下一条与她交朋友的纽带。

        镇党委书记周威洋说,在“农民夜校”里,我们努力让卢永香“回忆”,让她讲自己在成都工作时的“风光”形象,得知她在成都做的是化妆品代理之后,我们有意识地关注一些化妆品方面的常识,然后跟她侃“内行”,卢永香果然来了劲头,从销售到市场需要,从健康到环保,从质量到价格,讲得我们个个心生佩服,卢永香的女强人素质得以激发。

        一天一天过去了,卢永香的心灵之火燃了起来,扶贫干部唯恐这成果一下灰飞烟灭,一有时间就去串门,就去为这盏灯续上生命之油。他们要让这盏灯越燃越亮,不仅照亮卢永香自己,也要照亮这个家。

        当扶贫干部终于提到生产生活、解决实际困难的时候,就是卢永香彻底“踢翻”病床,两眼蓄满希望之光的时候。

        卢永香想养鸡。

        “这话犹如救命稻草,突然横空闪现在面前。觉得这不仅是卢永香的希望,也是我们扶贫干部的希望。”扶贫干部周威洋说。

        “你卢永香应该开办跑山鸡养殖合作社。当个顶呱呱的‘养鸡达人’。”

        幸福来得太突然,责任来得太重大。卢永香未承想自己一步到位,成了“高大上”。

        雄鸡高歌,“鸡司令”声名鹊起。

        “永香嫂好样的!”扶贫干部给她竖大拇指。而她忙着要煮土鸡蛋,她从鸡棚里端来一小篓白花花热乎乎的土鸡蛋,人们看出她的腰身更有活力了,两只眼睛的角边上捺着两撇可触可摸的笑。

        正当卢永香眼角那两撇笑痕将要褪掉之际,扶贫干部大声说:永香嫂,你应该还要提升档次,来一个“高配”——搞农业产业化!

        卢永香捋了捋长发,一时没有开口。她认识到自己的底子薄,又担心市场,等等。

        扶贫干部知道卢永香的忧虑,但当她听了大家特别是农技人员的一番鼓励后,那两撇笑痕重又回到了卢永香的眼角,随之,更多的跑山鸡回到了卢永香的林地养鸡场,她把屋后的林地圈起来养殖了300多只跑山鸡,还养上了10多只羊。

        这位“养鸡达人”自动加入村里的订单农业生产,还唤醒家里闲置的7亩多土地,种上了蔬菜。卢永香逢人就召唤去看她的养鸡场,就讲今年的收入,明年的打算,将来的憧憬,她的召唤感染了邻居,有几家主动加入了她的跑山鸡养殖合作社,她的召唤使她不仅成为“养鸡达人”,更是成了村民的“领头雁”。

        卢永香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迎来了新时代对她的召唤,而那些债务和病痛正一点点离去,永香嫂!你就是我最想看到的那个模样。

        (作者:阿炉·芦根,系彝族,就职于四川省乐山市金口河区委宣传部。2014年加入四川省乐山金口河区永胜乡顺河村扶贫队驻村扶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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