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文艺家】
他是黄梅戏创作泰斗、“戏曲音乐终身成就奖”第一人。他作曲的《天仙配》已成为艺术史上的经典。但他不喜欢别人称他“泰斗”,他说,“那是过誉,我就是一名音乐人”。
92岁高龄的时白林动作敏捷,他拉开书柜最下面一层:发黄却装订得整整齐齐的乐谱,诉说着他的音乐人生。那些乐谱中,有他创作的《天仙配》《孟姜女》《女驸马》……这让记者和他的对话,似乎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
时白林拥有“前中国戏曲音乐学会会长”“黄梅戏创作泰斗”“戏曲音乐终身成就奖第一人”等头衔,但他不喜欢别人喊他“泰斗”,“那是过誉,我就是一名音乐人”。
如果有人问,黄梅戏最广为人知的剧目是什么,答案一定是《天仙配》。如果问黄梅戏被传唱得最多的唱段是什么,几乎每个人都能哼出“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的旋律。
资料对黄梅戏电影《天仙配》这样记载:“1958年底,仅祖国大陆的观众就多达一亿四千万人次之多,创造了当时票房的最高纪录;唱片发行量居全国第一。”
1955年,上海电影制片厂决定把黄梅戏《天仙配》制作成舞台艺术纪录片。导演石挥希望将其做成中国电影第一部“歌舞故事片”,以电影的形式将黄梅戏推向世界。
就这样,由石挥任导演,时白林与王文治担任编曲、作曲,葛炎任音乐顾问,陆洪非任剧本改编,严凤英、王少舫主演的《天仙配》“豪华阵容”诞生。时白林、严凤英、王少舫也由此成为中国黄梅戏的“铁三角”。
时白林清楚地记得,拍摄《天仙配》时,一些新表现手法,经常被喊停,有人在报纸上批评他们“艺术改革粗暴”,更有甚者称时白林“手里拿的不是笔,是刀,在对黄梅戏滥砍乱杀”……“好在我有最好的搭档——严凤英性格泼辣,王少舫儒雅但坚持原则,他们为我顶住不少压力……”“铁三角”互相鼓励,将一个个大胆的艺术想法付诸实践,成就了艺术史上的经典。
也是在创作《天仙配》时,时白林结识了电影中扮演“四仙女”的黄梅戏演员丁俊美,两人由此结为终身伴侣。
1968年4月8日,严凤英离世。时白林悲痛不已,他一度想离开剧院。1972年,时白林重新回到工作岗位,重拾创作之笔,为新编历史剧《孟姜女》作曲。2011年,78岁高龄的他参与创作黄梅戏《雷雨》,并编著《黄梅戏新腔选集》《黄梅戏音乐概论》等著作。87岁时,时白林出版了《黄梅戏唱腔赏析》《黄梅戏名段精选·乐队总谱版》两本专著。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这是《庄子·内篇》上的话,而时白林就出生在庄子故里安徽蒙城县。那是淮河流域的一座小县城,带给时白林音乐熏陶的,“最早是邻居弹棉花的节奏”。
时白林四岁时,涡河上的洋船拉来了北方的琴书,“一人在后面拉胡琴,一人在前面敲扬琴,太有意思了”。村里人办红白喜事,会请唢呐班子,每次时白林总是最热心的听众,他甚至还想跟唢呐班子的师傅学吹笛子。不过,母亲不许,因为当地有不少人靠吹笛子讨饭吃。不得已,时白林和哥哥们学起了柳琴和中山琴。
后来,时白林又接触到淮北花鼓戏、泗州戏、梆子戏、二黄(京剧)。1943年,他所在的中学从安徽太和流亡到陕西蓝田,在那里,时白林第一次听到秦腔,“太美了,有种撕心裂肺的震撼”。
考上上海音乐学院后,曾教过聂耳的小提琴老师王人艺对时白林说:“你的手部条件不适合拉小提琴,不如去学作曲。”时白林听从老师的建议,开始了作曲生涯。
在时白林的作曲人生中,时任上海音乐学院院长的贺绿汀对他影响最大。至今在时白林家客厅最醒目的位置,仍挂着他和贺绿汀先生的合影。
阳光柔和地洒在床边的钢琴上,时白林坐在钢琴边上,面带微笑。他敲着茶几,模仿着贺绿汀给他上第一节课时打节拍的样子。“我们一听那节奏,就知道是《义勇军进行曲》。贺老师告诉我们:‘作曲首先要解决的是节奏问题’。”
传统黄梅戏的配乐本来只有一把胡琴加把笛子,最多再加一把笙。后来,时白林首次把西洋乐器引入黄梅戏,并对黄梅戏的音乐进行了改编,这才有了今天黄梅戏那么好听的旋律。
在时白林看来,艺术重在创新,切忌重复自己。《天仙配》中,他与王文治开始运用男女声二重唱。在黄梅戏《江姐》中,时白林首次运用西洋歌剧的“主题音调贯串法”。就连幼时无意中学到的“孟姜女调”中的“正月里来是新春”,也被时白林创造性地运用到了黄梅戏电影《孟姜女》中。
“没有创新的人,不会有出息。”时白林回忆说:“当初,我们把《天仙配》搬上银幕时,采用了当时国际上非常流行的歌舞故事片形式,而非传统的舞台戏曲模式。不仅安徽人爱看,全国的观众乃至一些国际友人也都爱看。这就是创新带来的成功。”
传统戏曲究竟该如何创新?时白林认为,创新成功与否,最终要观众说了算,因为艺术最终是为观众服务的。每次排演新作品,时白林除了听演员的意见,最愿意到观众席中倾听观众的声音,为的就是看看观众是否满意。
“任何创新,都必须固守本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这就是文化自信。没有文化自信,就谈不上民族复兴。”92岁的时白林打开电脑,熟练地操作着,给记者看了一张图片,图片上赫然写着“至诚无息”。
(本报记者 常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