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祖国14】
春节是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为了回家过年,数以亿计的人几乎同时涌向车站、码头和机场。不畏饥寒,不怕劳累,只求能尽快赶到千里之外的故乡,与家人吃上除夕团圆饭。中国人过年——我们俗称的“春运”,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
20世纪70年代,我从四川入伍来到云南怒江,80年代初在昆明工作,每年都要回老家内江过年,与父母、兄弟姐妹团圆。四川是劳务输出大省,在云南打工、工作、参军的四川人有百万之多,不难想象火车票的紧俏程度。买票是一件大事,每年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就得着手设法购买车票,排长队、熬通宵、托关系、搭人情,使出浑身解数。大多数时候是买不到卧铺票的,得坐20多个小时的硬座,要是连硬座都没有,就得买站票上车。有时连站票都买不到,只好混进站台,从车窗翻进车厢,冬天寒冷,衣物臃肿,还背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艰难程度可想而知。返程时,从内江返回昆明,先得坐汽车从内江到成都,成渝公路常常堵车,近200公里的路要走一天。为啥不坐飞机?坐飞机一是贵,二是要有身份,部队要团以上干部才能批准。那些年月常叹言:回家团圆真好,回家的路真难!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如今,铁路有了成昆线、内昆线,公路变成了高速路,飞机成了日常交通工具。人们的出行越来越方便,选择也越来越多。去年1月,渝贵高铁通车后,昆明、重庆、贵阳、成都的高铁连通了。为此,我选择了坐高铁回家过年。我在网上订了昆明到内江的高铁票,网络购票,轻轻一点,车站取票,随到随取,着实便捷。腊月二十七早上8点,我从昆明高铁南站出发,坐上时速近三百公里的“和谐号”,红日冉冉升起,光照大地,经过一个多小时列车便进入贵阳境内,黔地天阴寒凉,但我心情舒畅。四个多小时后,列车进入重庆,天放晴,下午两点准时到达内江高铁站。全程只要6个小时,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看完。
40多年来,从云南回家数次,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舒适、惬意、便捷。据了解,等渝昆高铁、蓉昆高铁建成开通后,昆明到成都将从现在的18小时缩短为4小时。家乡的朋友们告诉我,随着高铁时代的到来,越来越多的四川、重庆人选择到昆明、西双版纳、大理度假,享受云南的暖冬和春城的阳光。他们认为,昆明、大理、西双版纳与公认的旅游胜地三亚相比,自有特点:一是交通方便,飞机、汽车、高铁动车都可到达;二是气候更宜人,绿色资源更丰富;三是旅游景点多,住一个月都看不完风景如画的景点;四是区位优势明显,到东南亚快捷方便;五是吃得更便宜、更丰富。未来的云南将会是北方人、四川人选择养老度假休闲的好地方。
交通日益方便快捷,随之改变的不仅是人们的出行方式,而且人们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深刻变化。我每次回家过年,都要回祖籍资中扫墓。资中位于成渝中段,沱江中游,是省级历史文化名城,也是全国每平方公里居住人数最密集的地方之一。由于人多地少,去外地打工、创业的中青年达70%以上。在我祖辈生长的郑家沟村,外出打工、创业的村民更达90%,由于子女在城市扎根,父辈也随子女迁居至城市。每当过年,游子回乡,上海、北京、成都、云南等地的车牌混行在10多平方公里的小县城,狭窄的乡村公路上奔跑着奔驰、宝马、路虎、奥迪、大众、丰田等各种名车。不少回家的大小老板、经理、董事长都要请邻里乡亲坐上几桌,有时甚至宴开几十桌、上百桌,亲戚朋友相聚畅谈一年来的生活变化、事业发展,吃得开心、喝得尽兴。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商机,专门承办酒席的专业公司应运而生,替回乡者张罗,敲锣打鼓,很是热闹。看到这番场景,我不由想起,改革开放前,小村庄没有电、没有车,大家提鸡蛋、面条、糖果走亲戚串朋友互相拜年的场景。
时代变了,生活方式变了,返乡的人回到老家,为的是看望在老家的父辈、亲友,拜年、祭祖,男女老少都会拿上自己的大屏智能手机拍上几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展示“故乡见闻”。我母亲94岁高龄,一说拍照,她会穿上儿孙们给买的新装,围上鲜红的围巾,手拄拐杖,喜滋滋地照上几张,脸上的笑容一如孩童。返城的路上,轿车后备厢里装满了大包小包的白菜、芹菜、南瓜、红薯、活鸡、活鸭,还有新鲜肉、老腊肉。难怪在社交网络上,“晒晒我家车的后备厢”成了一个热门话题。
时代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在变,回家过年的方式在变,而人们对家乡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永远不变。在这“变”与“不变”的辩证法中,高铁走进了我们的新生活,见证了我们的新生活,重塑了我们的新生活;我们每个个体,我们的村庄,我们的祖国,都在蓬蓬勃勃地生长着。
(作者:郑明,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云南省政协文史委副主任。本作品为《人民文学》征集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