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跟踪盐城剧作家近20年,对现代戏创作的“盐城现象”深有感慨,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盐城剧作家的“盐城现象”也绝非一日之功。“盐城现象”可能很难复制,但是细细想来,确有很多启示。
编剧是一个特殊的职业,某种意义上说,剧作家不是大学戏文系可以教出来的,每年各大院校戏文系毕业的学生真正从事编剧工作的并不多,反而相对传统的师徒传承式的手把手教育更有效。著名剧作家郑怀兴每每回忆起自己如何走上编剧的道路,总是要提到自己的恩师——《春草闯堂》《团圆之后》的作者陈仁鉴先生,可见编剧师承的重要。编剧是个苦差事,很多著名的剧作家在回忆自己走上创作道路的时候,都有自己感念的恩师和前辈给自己的鼓励,可能只是一个点子,可能只是调整一段核心唱段的唱词韵辙,也可能只是一句暖心的话,都会让年轻的编剧觉得走在这条路上并不孤独。
在盐城,剧作者彼此间的“代代相传”最为常见。老编剧带新编剧,50后带60后、70后,70后带80后、90后,这样“传帮带”的传统代代相传,所以才在全国大部分省市地区编剧青黄不接的时候,有了“盐城剧作家群”的崛起。
再如传遍全国的抓戏剧创作的“四季歌”,确是经验之谈。通过每年一度的改稿会、通稿会,大家群策群力,为一个选题争得面红耳赤,为某一个情节出谋划策,一起想办法,一起研究,对于当事人来说自然是受到各种启发,少走弯路,对于集体讨论的各位编剧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学习的机会?数十年的坚持,不知不觉使得这样的一种创作风气成为一种文化传统,同时培养了作者的一种良性的创作习惯,春天构思,夏天动笔,秋天研讨,冬天收获。
盐城处于苏北平原,里下河地区的经济发展速度与“苏锡常”比起来可谓天壤之别,这反而让盐城的领导格外重视“盐城戏剧”这块招牌。盐城市的领导,在支持的同时,更多的是给予理解和信任,写什么,如何写,都充分尊重艺术创作的规律。
2004年,盐城市剧协主席陈明凭借《十品村官》获得第16届中国曹禺戏剧奖·剧本奖榜首,成为第一位问鼎中国戏剧文学最高奖的盐城剧作家,成为大家心目中的标杆,某种意义上而言,盐城剧作家从来不只是盐城的,而早已达到全国水准。
但是为什么“盐城现象”最近几年才进入大家的视线?个人以为,“盐城现象”是近几年国家加大扶持地方戏曲政策红利的集中体现,可谓厚积薄发。
一方面,有关文化部门促进现实题材舞台艺术作品创作的导向清晰而坚定,舞台艺术对现实题材剧目的需求相当旺盛,几近“井喷”状态,使得长于创作现代戏的盐城剧作家得到了充分展示自己的机会,凭借对生活的熟悉和领悟,凭借多年的积累和创作经验,出手不低,鲜有“低层次表现”。
盐城剧作家有着长期在基层埋头深耕的定力,他们最知道基层观众需要什么,能在舞台上反映最鲜活、最生动、最典型的现实生活。比如陈明常年为盐城市淮剧团写戏,剧团主要演员总共只有六七号人,他的戏也就在六七个人中间做道场,团里的王书龙就是凭着反映农村生活的《十品村官》摘得梅花奖;江苏省淮剧团的陈澄以唱腔见长,剧作家徐新华就在《小镇》《小城》的创作中尤其重视重点唱腔,重要段落的抒写,让陈澄在舞台上凸显“唱功”,受到观众的一致好评。
另一方面,国家艺术基金和省重点剧目扶持资金的设立,有效弥补了盐城剧目创作的短板。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盐城剧作家有好本子,有好剧目,但由于人力、财力等诸多方面因素的制约,难以走出去交流,难以上新的台阶。近几年,国家给予地方戏曲的利好不断加大。从国家艺术基金设立开始,陈明几乎是每年都有一部作品获得资助,徐新华的《小镇》《小城》《项链》也都榜上有名,每部资助金额都是250万左右,而文化和旅游部出台的各类剧本孵化计划,精品创作名录,又给予他们精益求精、磨砺打造精品佳作的机会。
近几年,盐城剧作家群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新现象——走出盐城,走向全国。
他们在埋头深耕的同时,积极、热烈的拥抱外面的世界。例如《小镇》的导演卢昂,本身就是位学者,光《小镇》导演手记就超过一万字;譬如《送你过江》请到了出身行伍的胡宗琪导演,他不仅排出了一台戏,更为盐城市带出了一支队伍;《青衣》的导演张曼君,对于女性题材长袖善舞,极为精通,编剧杨蓉在自己的创作中就提到导演对自己写作能力的拓展。
同时,盐城剧作家们也被全国院团所需要。陈明为安徽黄梅戏剧院创作的《遍地月光》,徐新华为陕西艺术研究院创作的《项链》,袁连成为广西戏剧院创作的《我家住在铜鼓岭》都是这样的作品。
盐城剧作家精耕细作,厚积薄发,形成令人瞩目的“盐城现象”,这不是一代人的努力,而是几代盐城戏剧人的积累,也是盐城戏剧从业者和文化管理者共同努力的结果。
创作队伍的聚集和培养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工程,但有意识地培养和集结创作人才,却是只争朝夕的事情。
(作者:武丹丹,系中国戏剧家协会《剧本》杂志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