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展大观】
他是出生在温州的福州人,无论身处何方,都心系故土。温州人纪念他,福州人也纪念他。
他是藏书家、文物学家,一生致力于民族文化遗产的抢救与保护。图书馆人纪念他,文物学界也纪念他。
他是文学史家,创办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写下《文学大纲》《中国俗文学史》等名作。文学界纪念他。
他不以出版名家,却做过《小说月报》主编,参与制定新中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出版人纪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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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是郑振铎诞辰120周年,社会各界以多种形式纪念这位百科全书式的学者。国家图书馆主办的“高文有典 美行如圭——郑振铎诞辰一百二十周年纪念展”日前开展,集中回顾了郑振铎为文化、为民族的人生历程。
“狂胪文献耗中年”
一走进展厅,就看到郑振铎手写的一幅大字——“狂胪文献耗中年”,出自清人龚自珍的诗《猛忆》。大字左右有几行小字,末句写道:“诵定庵此语,深喜之,爰书置座右,以自劳焉。”借这句诗,郑振铎总结了自己抗战期间的经历。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上海沦为“孤岛”,很多文化人转移到大后方,大家劝郑振铎也走,但他选择了坚守。当时,江南藏书家纷纷售书逃难,大量典籍文献流向海外,郑振铎不禁发出“史在他邦,文归海外,奇耻大辱,百世莫涤”的慨叹。他在一封信中说:“为国家保存文化,如在战场上作战,只有向前,决无逃避。”
“看到日寇、汉奸及一些美国的单位、个人疯狂抢掠古籍,郑振铎认为,以个人的精力和财力无法做到力挽狂澜,于是找到当时留沪又很关心古籍的名士,商讨抢救民族文献的良策。”国家图书馆古籍馆副馆长陈红彦介绍,郑振铎与张元济、张寿镛等人成立了“文献保存同志会”,专门收购抢救古籍文献。
展览上展出了郑振铎旧藏的部分购书单据:
“兹收到元刻《中峰广录》十本、殿版《盘山志》十本、《宝鸡县志》六本、《泰山志》廿四本,四种共伍拾本,价款国币伍佰圆整……”
这样的购书单据,现存680种1069张,它们见证了郑振铎与文化掠夺者之间的较量。
从1940年春到1941年冬,郑振铎和文献保存同志会的同人一起,抢救了大量珍贵文献,其中善本古籍多达3800余种。“郑振铎曾说:‘我从来不大预问外事,也最怕开会。’”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刘跃进记得,郑振铎原本只希望做一个纯粹的学者,不愿浪费时间,但是当民族危难来临时,当国家工作需要时,他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伟大的事业中。
化私为公续书脉
在展览中,一纸“褒奖状”十分显眼:“高君箴同志暨其子女郑小箴、郑尔康同志继承郑振铎同志毕生为文化服务的精神,将其生平收集的中外文图书全部捐献国家。除在北京图书馆设立专藏外,对高君箴同志等化私为公的精神特予表扬,并资纪念。”
高君箴是郑振铎的夫人,签署褒奖状的,是时任文化部部长的沈雁冰,时间是1958年11月5日,距离郑振铎10月17日遇难不足一个月。
“我祖父郑振铎的私人藏书将近10万册,1958年他突遭空难而牺牲,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他在世时常和家人说:‘我的这些书将来都是国家的。’家人记住了他的这句话,将这句话作为他的遗言。”在郑振铎的孙子郑源看来,把祖父毕生的收藏捐献国家,实现了他书生报国的最后心愿,也为子孙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学是公物,古物是公器,亦万难把持在一二个人的手中。为了爱护古物,发展学术,也应化私为公。”这是郑振铎一贯的主张。现在,国家图书馆将郑振铎的藏书设立为专藏,集中排架,并用他的笔名“西谛”将其命名为“西谛藏书”,这是国图唯一一个以人命名的专藏。
百科全书式的学者
展览中最多的展品,自然是书。有郑振铎藏的书、编的书,也有他写的书、译的书,几乎每一种书就代表着一个学术方向,其内容之丰富,让很多人想起作家端木蕻良的那句话:“中国要是有所谓‘百科全书’派的话,那么,西谛先生就是最卓越的一个。”
郑振铎嗜书成癖,但不盲目追求古本,而主要是为了阅读和研究之用,当时许多藏书家不曾经意的戏曲、小说、宝卷、弹词以及版画、外国文学译本等,都在他的视野之中。郑振铎所关注的许多领域,如今已成为热门的学术话题,其藏书的独特价值更为突显。
“郑振铎对于宝卷、弹词、鼓词等讲唱文学的收集,既全且早。比如,福州本《荔枝陈三歌全传》、潮州本《双白燕》等鼓词藏本,如果没有他,这些民间创作或许早就湮没无闻了。”陈红彦说。
“郑振铎的《文学大纲》共约80万字,这实在是一篇呕心沥血的巨著。我认为,这不仅是中国人所写的第一部真正的世界文学通史,也是整个东半球较早出现的此类专著,而且还是世上第一部真正的世界文学史。”对于《文学大纲》的贡献,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陈福康如此评价。
“文学研究所成立之初,他就提出编纂《古本戏曲丛刊》的设想。到他逝世那年,丛刊完成前四集的编纂。此后60年间,《古本戏曲丛刊》一直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重点项目。余下的最后几集,即将在2019年画上圆满句号。”对于《古本戏曲丛刊》这项未竟的事业,刘跃进和他的同事们正全力以赴。
生于戊戌,殁于戊戌,又至戊戌。时光往复,郑振铎的著述犹在,精神犹存,将继续影响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
(本报记者 杜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