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是我的故乡,1937年南京失陷前我随兄长匆忙离开,而父母等只能留守。在我从武汉到重庆的路上,南京大屠杀的种种传闻不绝于耳,至今每当回忆起当时坐立不安的情景,心情始终不能平静。不用多说,我对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先后两期工程成功的创作抱有特殊的感情。
我是二期工程评委之一,在审慎思考之后当时认定现在实施的方案以其与主题切合而入选。但当时对该方案也存在过闪念,即象征一把利箭端头的高大墙面及所在空间当如何处理?也未来得及仔细琢磨。建成后我有机会去南京实地参观,这一纪念性建筑可谓惊心动魄、扣我心弦。特别见到吴为山先生创作的“家破人亡”“逃难”“冤魂呐喊”的群雕,使拜谒者顿觉震撼。如以那组冷酷的高墙象征帷幕,将当时的人间浩劫展现在拜谒者眼前,仿佛又回到那悲惨世界。这里没有一点多余的笔墨,只是苦难同胞在野兽奴役下的恐惧悲号与死亡前的挣扎,展现了人类罕见的历史悲剧,是雕塑的史诗。
一般而言,作为纪念性建筑其表现力多寄予形体的庄严、力量、雄伟、宏大、朴实以及环境空间的塑造,以其相对抽象的形象表达出主题的内容和内在的美,极为难能可贵。但它不能像文学作品可以赞成什么反对什么,当需要有叙述性的表达时,则往往借助于雕塑、题记、书法以及园林环境等多样艺术手段。成功的作品不仅在于建筑艺术质量的水平,还依托于上述手段的综合构成,将整个纪念物主题表达到完美的境界。如果在这些艺术手段的某一方向有独特造诣,就更能画龙点睛,为整个纪念性建筑物增添异彩,增强艺术的感染力;反之则易落于平庸,白白浪费创作的机遇,现实中这类事情时有发生,令人不胜惋惜。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群雕独具意匠,个人风格独特,与主体建筑巧为融合,凡此种种。落成后反响强烈,所有这些就更能雄辩地说明了它的成功,而这正是纪念性建筑创作的难点所在。
(作者:吴良镛,系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清华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