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马甲”考验法国政府

    自进入11月以来，“黄马甲”成为出现在法国各大主流媒体上最为频繁的词，同时也受到了欧洲其他国家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广泛关注。讽刺的是，这一本身是为了确保驾车人安全而必须放置在车内的物品，现在在人们眼中反而变成了“危险、暴力”的代名词。据法国内政部统计，于11月17日、24日以及12月1日举行的三次游行中，法国全境分别有28.2万人、16.6万人、13.6万人参加了游行。法国总理菲利普日前表示，将采取“非常措施”应对示威，全国警力将由上周末的6.5万人增至8.9万人，其中巴黎将有8000名警员执勤，更会继2005年大规模骚乱后，再次部署装甲车。

    此次大规模抗议示威的初衷，是因为受到国际原油价格飙升影响，法国境内柴油及汽油价格大幅上涨，加之法国总统马克龙上任以来一直推行“能源转型”改革而不断提升燃油税，多重因素导致柴油及汽油价格分别比去年同期上涨24%和17%，引发法国民众的强烈不满，抗议示威之所以选择驾车人都必备的“黄马甲”也正是这个原因。然而此次游行与以往不同的是，游行的组织和发起者并不是某些工会或者党派，而是完全由普通民众通过网络社交媒体进行集结的自发行为，因而被某些观察人士称之为“网红行动”，并将此次运动与18世纪的法国大革命相提并论。然而正是由于缺乏有效的组织以及明确的诉求，直接导致了游行的队伍中混入了相当一部分的暴力极端分子借机进行打砸抢烧，抗议的诉求也逐渐从最初的抗议高油价演变为抗议购买力下降及社会不公，使得抗议示威活动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也加剧了法政府与民众间的对立情绪。

    马克龙上台后相继推出了劳动法、财政税收、教育、移民等多个领域的改革方案，铁路、医疗、退休制度和公共服务等部门的改革也已进行或即将开始。改革必然伴随着阵痛，让已经习惯了高福利的法国人民重新过上“苦日子”自然会招来不满和反对，法国铁路公司长达半年多的持续罢工就是其中的缩影。然而马克龙政府多次强调会坚持改革方向，一直未曾向各方势力做出过妥协或让步，也让各阶层的不满情绪持续累积，直接导致了此次大规模运动的爆发。日前，总理菲利普宣布将数项征税措施延迟实施6个月，包括碳税、柴油税和汽油税增长、柴油和汽油税持平以及个人和企业燃油税率持平措施。此外，他还宣布，燃气和电费价格冬天不会涨价，相关技术检测收紧措施将暂停实施6个月，希望能够以此平息“黄马甲”运动以及民众的不满情绪。菲利普表示，在这6个月的时间里，会找到合理有效的应对之道，如果找不到，会吸取经验教训。法新社分析称，这意味着暂停可能会变成彻底放弃。有法国评论人士评价称，“几个月以来，大家都想知道，谁才能让政府和总统有所退缩。跟往常一样，这来自一个谁也没有预想到的运动。”

    其实从长远来看，马克龙推行的一系列改革对法国经济的复苏无疑具有积极意义，也被经济界的专家学者所认可。但结合法国社会的实际情况，大刀阔斧的改革必然触及各方利益，被“动了奶酪”的各个阶层必然会奋起反击。此前历届法国政府也进行过类似的改革尝试，但最终也都在各方势力的强大压力下不了了之。在西方社会的逻辑中，“同舟共济”的概念似乎远没有个人主义来得重要，每个既得利益群体都有可能成为改革的最大阻力。这样的逻辑也导致法国社会陷入了一个怪圈，即政府推动改革使得一些阶层利益受到损失并引发大规模的街头运动，最终政府迫于压力只能妥协，导致改革“胎死腹中”。这也就是这样一个在外界看来由于暴力升级而危害治安、影响正常生活的运动仍然能够获得超过72%的法国人支持或同情的原因。而马克龙跌破20%的民意支持率也成了西方民主政治制度、民选政治颇为讽刺的一幕。

    原本马克龙凭借“非左非右”的政治理念，以及法国民众寻求社会变革的心态成为大选中的“黑马”上台执政，民众也期待在他的任内法兰西共和国能够再次走向辉煌。然而现在看来，法国社会的结构性矛盾并不是换一个总统，又或是喊两句标新立异的口号就能够解决的。从表面看，此次运动是反对燃油税增加并呼吁提高购买力，但从深层来看，法国社会的阶级分化才是运动爆发的主要因素。很多抗议民众直接将矛头指向总统，并喊出“马克龙下台”的口号。

    据法国商业零售业联合会预计，此次运动造成的损失将达数十亿欧元。虽然圣诞节即将到来，但各商家估计营业额不仅不会增加，反而会减少。此外法国旅游业也备受打击。不少酒店抱怨现在很多游客取消年底周末的订单。据相关机构调查，酒店业将因此损失上千万欧元。经济部长勒梅尔则表示，各行业营业额可能降低15%到25%。

    除了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此次运动也加速了法国政坛及社会的分裂。自运动开始后，法政府一直试图将其抹上暴力色彩，但分析人士认为，示威者绝大多数是所谓的贫困阶层，属于社会底层，走上街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此试图以抹黑去削弱抗议的正义性对公众舆论来说不起作用甚至会起到相反的效果。另一方面，警察的基本队伍也来自这一阶层，所以在一些巴黎以外的地区，警民关系并未形成对立，甚至出现了警察主动撤出抗议示威场所的情况。此外，国民议会的部分共和前进党议员已经开始批评政府的应对策略，甚至因此被逐出多数党议员团，各反对党派也纷纷出面指责政府应对不力，要求立刻采取措施平息民众的不满。法国社会党、不屈法兰西党和共产党国会议员，因不满政府应对“黄马甲”运动的措施，也将于10日向国会提交对政府的不信任案。此次运动的事态将如何发展仍有待观察。

    （本报巴黎12月9日电 本报驻巴黎记者 黄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