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州的水

    端州有水。端州还有一座星湖。端州是出端砚的地方。包拯当过端州的知府。

    这样一说，你就知道端州了。

    那一天，我和母亲沿着星湖，慢慢地走。算是山路，有点坡。路两边草木丛生，不知名的各色小花儿因为风，因为人声，因为蝉鸣而微微地颤动，散发着朴素的香。母亲说，这花真好看。

    到了开阔处，星湖完全进入了我们的眼睛。你一定想不到一座城市竟会有这样一片水域，远可眺望，近可触摸。湖依着山，山又不远；湖映山，山映湖。没有落霞，也非秋水，孤鹜不孤，水天一色。尤其是，湖水近城，城中有水，水中有城。我刚才给母亲指的那些楼群，不是空荡荡、冷冰冰的建筑，不是只能遥望的风景，是风景中的生活，朴实而日复一日的生活。

    下了山路，便离湖近了。倚着栏杆，能看见湖里的鱼。不是一条鱼，是鱼群，一堆儿一堆儿，一簇一簇，你扬一下手，手影刚漂到湖面，鱼儿就扎堆儿齐刷刷地冲你扬起带着白边的小嘴巴，好可爱。可我们没有带鱼食。孩子们跳着小脚丫逗鱼，有的撒鱼食，有的想把手里的香蕉、苹果扔给鱼——那些庞然大物若是落到水面，鱼不被吓破胆才怪。幸好，他们只是虚晃一枪做了个动作，没有付诸行动。这些顽皮的孩子。

    我们看了半天鱼。只有到了南方才能随心所欲地看鱼。黄土地上的人见鱼稀奇。周围没有卖鱼食的，若有，该让母亲喂喂鱼。

    湖边有了一些风，风起云涌，湖水喧哗起来。风里夹杂着一股股凉气。孩子们才不管呢，他们蘸着肥皂水，舞着彩棍，一连串彩色的或大或小的泡泡在风里飞旋，在我们的头顶、脸上飞过、迸裂。我们并不气恼。孩子们一路咯咯咯地笑着，母亲有时也咯咯咯地笑着。

    阳光晴好。母亲望着湖，任由风吹乱她黑白夹杂的发丝。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曾动员母亲留下，这么好的风景，想看，经常能看，随时能看。说不定以后我们也能住在水边，过上像端州人一样恬静的生活。

    母亲很高兴，说，这里到处都是绿茵茵的，水汪汪的，风景真好。她拍着腿——我明年还来！母亲鱼尾纹里的阳光珠子似的一抖，洒向湖面。

    我望着湖。站在这个位置，湖面更加辽阔，深远而幽隐。阴雨天时，我是来过星湖的，如鲁莽者闯入仙境，竟辨不清方向。其实星湖一年四季水汽氤氲，一年四季，山影伴着光影，光影伴着楼影，楼影伴着人影，或隐或现，依稀朦胧。端州人的生活，便纯粹得如一池湖水。

    你得羡慕端州的人，“偏安一隅”，活得滋润；又不偏得离谱，又一列城轨静卧于星湖一岸，用不着朝发夕至，半顿饭的工夫，端州人已经融入繁华的都市。

    真是极为诗意而美好的生活——端州的男男女女，母亲这样的老人，孩子，整日栖息于水岸，闻水汽，听水声，看水波。波光潋滟，水鸟萦回，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

    （作者：许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