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早期的西欧,经济上先进与落后生产方式并存,政治上新旧制度搏斗,思想上发生文艺复兴、宗教改革、科学革命和启蒙运动,而其城市建设也进入脱胎换骨式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欧洲城市建设的大规模展开,其经济基础在于商业贸易促使财富增长并集中于城市,如1688年英国全国财富的80%藏于城市;其政治基础在于民族国家强化君主权威,以及天主教会强调自己的精神地位。现今令人流连忘返的欧洲城市景观与风貌,大多是近代早期留下的遗产。
其一,地理大发现和新航路开辟后,欧洲的商业中心转向大西洋沿岸,大西洋岸边一批国际商业中心人口聚集,商业贸易的大量财富投入城市建设。这些中心城市后来一直居于欧洲最重要城市的行列。
伦敦。以它为核心形成了英国国内市场网络,并在此与国际贸易体系连接,控制了英国进出口贸易的80%以上。伦敦在1500—1750年间膨胀性发展,人口从5万人增至65万人。1700年,伦敦超过巴黎成为欧洲最大的城市,也是世界上最繁忙、最富有的都市。时人有言:“厌倦伦敦亦即厌倦生活,因为伦敦提供了所有的生活。”
阿姆斯特丹。它作为西欧最大的贸易中心和金融中心,地位维持了一个世纪之久。以阿姆斯特丹为首都的荷兰,被马克思称为17世纪的“模范国家”。阿姆斯特丹的经济利益主要在海外贸易。荷兰人作为“海上马车夫”,驱动着世界总吨位一半以上的航海商船。阿姆斯特丹商人积累的资本财富后来大量借贷于英国,成为后者工业革命资金的重要来源。
里斯本。新航路开辟后,里斯本迅速成为西欧至印度洋航路贸易体系的中心,是东方产品输入欧洲的主要口岸,每年运往里斯本并转运至西欧各地的东方香料多达7000吨。1500年里斯本有6万至7万人口,1700年发展到近20万人。
塞维利亚,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贸易中心和行政中心。它离瓜达尔基维尔河出海口仅百余公里,16世纪西班牙航海探险活动多从这里出发,如首次环球航行的麦哲伦舰队就是从塞维利亚启程的。随着大西洋贸易兴旺以及美洲金银矿开采,塞维利亚成为西班牙贵重商品贸易的唯一港口,其财富令人艳羡。瓜达尔基维尔河畔矗立的“黄金塔”以及巨大教堂,是其极其富有的历史见证。
其二,欧洲城市进入有规划建设时期,以中心广场等公共建筑和王宫建筑为主体,辅之园林、雕塑、喷泉等,并拓宽或新修街道,讲求街区布局。新航路开辟后,意大利城市从事的地中海贸易衰落,资本大量转向城市建设;经过文艺复兴洗礼的意大利,追求美好生活成为城市社会中上阶层的共同价值指向。故16世纪意大利的城市建设形成了高潮,广场是其城市建设和改造的主要标志。以威尼斯圣马可广场为例,它连同北面小广场以及南面海湾广场,可容纳这座近20万人口城市的市民集会需要。广场四周耸立着圣马可教堂、近百米高的方锥形钟塔、总督宫、图书馆、新旧市政大厦等,气势宏大。意大利各主要城市都建设有这样的广场及街道,如罗马的诺沃纳广场和威尼斯广场,佛罗伦萨的西格诺利亚广场和乌菲齐大街、斐拉拉的亚里奥斯梯亚广场等。罗马波波罗门内的椭圆形广场,与三条笔直的大道相交,成放射状通向城区。17世纪法国对卢浮宫进行了改造。新修宫殿则以巴黎近郊的凡尔赛宫为代表,路易十四所建,集王宫、园林、雕塑、喷泉于一体,场景宏大,力图展现民族国家的强大和君王威严,其中富丽堂皇的镜厅更张扬了奢华气派。在分裂的德国,各大小诸侯为了自卫而致力于将领地内城市建成设防城堡,南德意志大量城堡式城市基本是在这个时期涌现的。
其三,艺术风格精彩纷呈,使这个时代的欧洲城市建筑千姿百态、争奇斗艳。16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达到高峰时,英法仍有哥特式遗风,如剑桥国王学院礼拜堂、威斯敏斯特亨利七世礼拜堂,法国则出现了哥特式修正形式,即有两面斜坡的“曼萨尔德式”屋顶。17世纪意大利盛行巴洛克风格时,法英则模仿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以穹窿顶为一种基本建筑样式,如巴黎的索邦教堂、伦敦的圣保罗教堂。17、18世纪,法国一方面出现了巴洛克艺术的升华——更加细腻的洛可可风格;一方面又见证了古典主义风格的复兴,强调秩序和规范,同时也含有巴洛克元素。总的来说,这一时期是巴洛克风格作为艺术主流的时代。
“巴洛克”的西班牙语原意指不规则的、奇形怪状的珍珠,欧洲人认为是过分、变形、反常、怪异、荒诞和不规则的同义语。建筑上的巴洛克风格一反以往呆板、划一的模式,喜爱奇形异状的装饰,追求活泼怪诞,讲求曲线和动势,而且往往将希腊式、罗马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式诸种风格融为一体,兼收并蓄。复杂的建筑配以复杂的装饰,是巴洛克建筑最典型的特点,以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巴洛克建筑雕塑和装饰最为繁杂。巴洛克风格的建筑有教堂、宫殿和公共建筑等。它们的共同点是突出中心建筑的地位,让其他建筑元素围绕它、烘托它,这反映了天主教会要求居于中心、让世俗社会服从它的意志。罗马的彼得大教堂及门前的椭圆形加梯形广场,维也纳的卡尔大教堂,是最经典的巴洛克建筑。在大量的城市民居中,注重个性装饰的巴洛克建筑式样亦随处可见。
其四,近代早期是“原工业化”时代,在乡村工业发展与集中的基础上,诞生了一批新型工商业自由城市。典型者如英国兰开夏纺织区的曼彻斯特、利物浦,西密德兰铁工业区的伯明翰,约克郡西莱丁毛纺区的利兹,约克郡南部铁制品工业区的设菲尔德,东北部采煤区的纽卡斯尔等。它们作为近代早期西欧最引人注目的工业城市,具有许多过往城市所没有的新品质,如经济专门化、开放化、自由化等。由于没有行会等保守性组织,市政当局也不干预经济活动,因而吸引了大量的资本财富和人力资源。工业革命前夕,它们均已进入英国人口最多城市行列。城市建设也适应了人口增长的需要,城区不断拓展,面貌日新月异。如利物浦是兰开夏乡村棉纺区对外窗口,输入原料棉花、输出产品棉布,又介入了大西洋贸易包括奴隶贸易,城区范围在17、18世纪持续扩大。1650年,利物浦仅6条街;1677年为18条街;1708年,34条街;1725年,44条街。18世纪中叶开建的利物浦市政厅大楼,至今仍是其地标建筑。
其五,市政设施建设、市容改造、市政管理等提上日程,欧洲城市开始摆脱脏乱暗印象。城市普遍注意道路规划和铺设、街道布局及照明、供水排水管道的铺设和维护、消防设施建设和灭火工具购置等。市容改造方面,禁止违章建筑,禁止街道两侧房屋和商店铺面侵占街道,规定屋檐滴水方式,将污浊行业如牲畜屠宰、皮革硝制等从闹市区和居住区移开等。市政管理和市容维护走向日常化,包括清扫街道垃圾、建立专业消防队、组建维持市容市貌的专业队伍等;也包括成立专门的城市建设和管理机构,负责街道路面的修理、铺设以及供水和照明等工作。如英国到1760年时,共有20多个城市设立了这类机构。
(作者:刘景华,单位:天津师范大学欧洲文明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