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演讲

    这是一段演讲视频。地点：湖南郴州市第八中学。主题：师德师风。演讲人：高级教师李贤武。时间：2015年11月6日。

 

    在八中，李贤武担任班主任时间最长，年龄最大，在刊物发表论文最多，被学生评为“最满意的老师”次数最多。还有，他身体指标最差。

 

    李贤武先后在5所中小学任教40年，曾9次登台演讲师德师风。谁也没料到，这次演讲后的第116天，他突发脑溢血，倒在教室里……

 

    清明节前夕，记者来到郴州市八中，与大家一起重温李贤武老师最后的演讲。

 

幸福的人

 

    “一个人拥有自己最喜欢的事业，并且努力做好，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视频里，李贤武自豪地说。

 

    “什么才叫喜欢？看看李贤武老师的语文课本吧！”八中副校长侯柏华手上拿的是初三上册语文课本。

 

    课本空白处几乎写满批注和授课要点，字迹密密麻麻，又十分工整。记者细数，第5课《敬业与乐业》，批注1222字。在整册语文书上，李贤武写的批注多达21622字。

 

    “那天放学后，我见李贤武在办公室踱来踱去，跟着录音机高声朗读课文《海燕》。他是学校最老的教师，但备课一丝不苟。本可直接放录音，让学生跟读，但他还是一遍遍练习，准备给学生示范。”侯柏华说。

 

    “李老师爱听课。”李秋海老师介绍，九年级共8个班，除了自己班，其他7个班里也经常能看到李贤武坐在教室后面听课。他不但听语文，还听英语、生物、政治、数学。“我们不解他为何门门课都去听。李贤武说，每个老师都有长处，听多了，自然有收获。”

 

    难怪很多学生对记者说：“我们最喜欢听李老师的课。”

 

    李贤武高中毕业后当了两年民办教师，后考取耒阳师范，通过不断学习获得大专文凭，最终被评聘为中学高级教师。从教以来，他在省市区各级刊物上发表教学论文50余篇，被评为校级优秀班主任12次，4次荣获市、区先进教育工作者称号，3次被评为学生最满意的教师。

 

    每天早上，李贤武总是第一个站在教室门口，微笑着迎接学生。中午，李贤武在办公室用椅子拼成“小床”眯一会儿就来到教室。傍晚，李贤武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18点30分走进教室检查晚自习；晚上放学后，他最后一个回家。在八中的23年，李贤武几乎天天如此。

 

    “读书时他最用功。”李贤武在耒阳师范的同学、湘南学院教授娄丽芝说，“吃过晚饭我们出去玩，他到教室自习，熄灯后点着蜡烛继续看书。”

 

“差”班不差

 

    演讲那天，李贤武穿一件T恤衫。说到这，他的女儿李柏艳眼圈红了：“这件衣服穿了三四年。爸爸节俭了一辈子，为节约1元钱公交车费，在郴州城区办事，他总是步行。”

 

    妻子患肝癌去世前，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债，李贤武靠自己的工资抚养女儿，供女儿读中学读大学读研究生。

 

    学生李春乐的家长李梨花对李贤武节约的理念十分认可：“我在餐厅打工。孩子赶时髦硬要我买361°牌子的鞋。我哪分得清？在小摊上买了双30块钱的鞋，儿子穿去学校当天回来就把鞋子给剪坏了，说同学笑话他的鞋子，说是316°，冒牌货。我很生气，打了他。”

 

    挨打的孩子动了离家出走的念头。李贤武赶紧打电话劝说家长：“孩子在叛逆期，千万不能打。生命只有一次，打得孩子赌气不回家，万一出了意外我们后悔莫及。”

 

    课堂上，李贤武现身说法：“小时候老师挑土、挖煤，干重活，能吃顿饱饭就是幸福。”

 

    家长会上，李贤武语重心长：“家里条件好的穿好一点，困难的穿普通一点，这很正常。不要互相攀比，不要讲究什么名牌，老师不穿名牌不也挺受人尊敬么。”

 

    李梨花和丈夫改变了教育方式，不再打骂孩子。李春乐也不再因为没穿名牌而自卑，学习上进，乐观开朗，路上看到老奶奶提东西，都会主动帮忙。

 

    初三临近毕业，李贤武每天忙着与学生谈心，与家长打电话，一起分析孩子的特点，去哪里学习更有利于发展。李贤武对家长和学生说：“不是非得要考高中，上大学。能养成好习惯，自食其力，照顾父母、回报社会，也是成功。”

 

    李贤武特别反对教师通过家教、补课等方式捞外快。2015年在一篇师德师风学习体会中，李贤武写道：“师德师风问题是与行风紧密相关的，而行风又与世风相伴相随。世风不正，必然行风不正，行风不正，必然师风不正。整顿师风必须先整顿行风，整顿行风必须先整顿世风。当然，师风正，可带动行风，行风正，又可影响世风。”

 

    “绕口令一般的这番话，表述的是李老师深刻的思考。他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符合人民教师的行为规范。李贤武每次接手的差不多都是全校基础最差的班，格外辛苦。他不但没嫌弃，而且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结果这些班级都成了最好的班。”八中校长付跃宏说。

 

师德之声

 

    演讲17分钟，掌声响起四次。

 

    李贤武头发乌黑，声音洪亮，一点也不像有15年心脏病史的患者，更不像个59岁的人。

 

    李柏艳说：“爸爸当过体育老师，养成了锻炼的习惯，坚持晨跑27年。当他发现长出白头发时非常沮丧，给我们一个任务，白发一出来就拔掉。我说，您这个年纪，白头发有什么要紧。爸爸回答：‘我跑步，我没白头发，显年轻，校长就不会想到要照顾我，我就可以继续当班主任。’”

 

    视频里听李贤武深情讲述为何带病工作：“2012年8月，我病情加重做了心脏冠脉搭桥手术，医生叮嘱我全休半年。可是有个语文教师病了，其他语文老师又分不开身。校长把情况告诉了我。在我病休期间，有22位学生来看望。看到我胸口隆起那一道长长的山峰，学生梁家杰深深鞠了一躬，噙着眼泪说：‘李老师，这两年来，我们让您太操心了，真是对不起您！’十几个女生围着我说：‘李老师好好养好病，我们期待您继续当班主任。’听到这些纯洁质朴的话语，看到他们期待的眼神，我毫不犹豫答应了。”

 

    李贤武继续说：“重新走进课堂，我默默告诉自己：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我要把全部的爱给学生。每年春节、教师节我收到很多短信。看着短信，我感到无比欣慰与满足，感到为人师者的快乐与幸福！”

 

    263班学生陈凌回忆：去年的一天，他在校外被打伤。李贤武赶到派出所帮助协调处理。对方家长赔了医药费，李贤武严肃批评了打人的同学，又提醒他作为班长，要宽容，不要搞报复。

 

    陈凌在课堂上玩手机游戏被李贤武将手机没收。陈凌回家对母亲说，你得给我买个新的，不买就不去上学。

 

    陈凌的母亲急坏了，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难题交给了李贤武。

 

    李贤武悄悄把手机还给陈凌的母亲，然后找陈凌谈心，指出了上课玩儿手机的错误，并与他约定，不上交学校处理，如果成绩大幅度提高，将手机完璧归赵。

 

    “我们形成了君子协定——认真学习，拿回手机。我俩心照不宣，手机已由妈妈保管，不需要再买新的，我上课也不再玩儿手机，学习成绩果然提高了。李老师就这样化解了手机风波。可是李老师走了，再也不会跟我有君子协定了，我真的好想他。”陈凌流着泪。

 

    学生曾慧说：“以前我们嫌李老师啰唆，相同的事老讲老讲。他要我们牢记‘尊重、理解、宽容、谦让、承诺’这10个字。他说一个好习惯让人受益终身，一个人的毅力可以征服一切……现在我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就是李老师回来再对我们啰唆……”

 

    3月1日18时30分，263班开始上晚读。李贤武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进来，叮嘱学生朗诵课文《鱼，我所欲也》。

 

    18时32分，李贤武弯腰捡起一张纸屑。

 

    18时35分，李贤武在课桌间巡视，说了句“大家好好背啊……”，突然间瘫倒在曹凯丽同学身上。

 

    同学们放下课本，聚集在老师身边呼唤。杨云骢同学掐老师的人中，老师睁开眼看了同学们一眼，又陷入了昏迷。

 

    3月8日15时33分，重度昏迷165个小时后，因医治无效，李贤武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在最后的演讲中，李贤武说，红烛，春蚕，不乏悲壮，教师应该是火箭，载着爱心托起明天的希望！

 

    李贤武老师将最后的一瞥留给了学生，将师德之声留给了社会！

 

    （本报记者 唐湘岳 本报通讯员 刘军 李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