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和医生

    钟江武是法官，周西滢是医生。

    “今天是他的生日。”11月25日晚，周西滢把丈夫留下的33本荣誉证书擦了又擦，轻轻在婚纱照前摆上玫瑰花，眼泪又溢了出来。以下是周西滢自述——

“如果你看不见了，我就是你的眼睛”

    我与江武是小学、高中同学。跟他谈恋爱时，我在市妇幼保健院上班。2000年结婚后，没房子、没像样家具，挤在我单位宿舍里。

    每存几个月工资，就买一件家电。攒了好几年工资，又借钱又贷款，终于在2005年搬进市中院家属房。

    江武在市中院办公室时天天加班写材料。在民三庭时就没完没了办案。去桂东后，更是难得回家。我担心他没时间洗衣服、不按时吃饭，他担心我工作忙一个人照看孩子顾不过来。我们每天晚上都打个电话。遇上他开会不方便，他先发信息回复，会后再回电。

    2002年，我的眼睛做手术，他一直陪着我。我问：“如果眼睛看不见了，你会陪我到老吗？”

    江武说：“如果你看不见了，我就是你的眼睛。”

“本着良心，按原则做事，别怕”

    我是医生，医治病人身体；他是法官，医治社会灵魂。

    2011年，我接诊一位多次流产的孕妇，在病历本上详细记录了症状和注意事项，还反复交代她最迟三天后来复查。结果她一个星期后才来，不是来复查而是来“问责”：我提醒不够，导致她流产。我理解她的痛苦，也相信自己的诊断。我建议她到上级医院复诊后，拿权威的诊断证明，走医患纠纷处理程序来追究责任。

    这位流产妈妈愤愤离开后，她家人连续半个月打电话来骚扰：“我知道你住在哪里，知道你孩子在哪儿上学，你们小心……”

    几次接电话江武都在场，他安慰我：“本着良心，按原则做事，别怕。”

    那段时间，江武每天都准时往家里座机打电话，确定孩子放学后安全到家，才继续工作。

    我与江武谈心：“工作又累又受委屈，辞职在家带孩子算了。”江武开导我：“那么多病人信任你这个老牌医生。你若当全职妈妈，对社会是损失。”

    我在医院确实遇到不少病人来“打招呼”，指定我看诊或手术，这都是不违背原则的“打招呼”。江武在法院也有不少人来“打招呼”，那些大部分是违背原则的——

    2012年春天，外地的表叔到我家。他支支吾吾，说有个案子在中院开庭，江武能否帮忙打个招呼，只要能胜诉，多少钱都可以。

    江武干脆地拒绝：“这招呼不能打，这是原则问题。”

    一遇到案子快开庭，江武常接到求情电话，包括比自己职位高的人。他接完总会说：“能到图书馆去守书多好啊，这样，外面的事就吵不到我了。”

    我用他的话回复他：“本着良心，按原则做事，别怕。”

“在我心里，爸爸还在桂东法院”

    儿子钟声扬今年10岁，读初一，好多地方像爸爸，比如喜欢看书，动手下厨。

    声扬读小学时就读完了《三国演义》《上下五千年》《增广贤文》。经常披个毯子扮成《三国演义》中的角色，和他爸爸搞人物对白。

    8月16日，江武化疗第一周期结束，带孩子一起看望爷爷奶奶。他对孩子说：“爸爸病了，爷爷奶奶很伤心。爸爸要趁现在头发还多，多看。不然，爷爷奶奶看见爸爸头发没了会更伤心。”

    孩子一年级，胸口用绳子串着家里钥匙，每天一个人回家。刚开始，他很自豪：“我是班上第一个挂家里钥匙的人。”

    后来，觉得委屈了：“别人回家都有人等着，我没有。”

    江武安慰孩子：“爸爸也是一个人在桂东工作。一个人走路，要勇敢！”

    江武走后的第二晚，孩子把《三国演义》等书找了出来，他说：“这些都是爸爸平时喜欢的书，带给他看……”

    那晚，香山陵园停电。孩子点着蜡烛说：“我们在这，爸爸不孤单……”

    孩子从学校带回“家长联系卡”，在父亲一栏，他坚持留下了江武的电话号码：“在我心里，爸爸还在桂东法院。”

    我有时会用江武的QQ上线，用他的电话联系他的熟人。江武多一点东西留在我们这里，就感觉他没离开我们。

    今后，我要把思念埋在心底。我打算把江武一直帮助的孤儿凤凤接过来住一段时间。我应该延续江武未完成的责任，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做一名受尊重的医生。（本报记者 唐湘岳 本报通讯员 王冬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