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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10月27日 星期一

    今日书评

    风格中见艺境

    ——读《玉琢银妆——庄跃成艺术影像》

    何俊 《 光明日报 》( 2014年10月27日   15 版)
    《七级浮屠》之二 庄跃成 摄

        如果借用视觉艺术风格理论的一对术语,线描与图绘,那么收入《玉琢银妆——庄跃成艺术影像》中的五组作品,大致可把《七级浮屠》归入线描,《冰彩图腾》与《玄香》视为图绘,而《在水一方》与《水调歌头》则兼摄了线描与图绘。通过这五组作品,庄跃成以他的主观视觉创造出了自己的艺术风格,而他的艺境也获得了充分的呈现。

        《七级浮屠》拍的是杭州西湖的雷峰塔。雷峰塔很重要,因为它是整个西湖风景中轴线的重要节点,支撑起整个西湖南岸。但是,西湖给人的完整美感,人们虽然可以感受到,却不是都能知其所以然的,艺术家有责任揭示其中的道理,从而使人对西湖的审美进入更加自觉的境地。《七级浮屠》完成了这份责任。这组作品共十二幅,几乎每幅作品都通过线条来呈现对象。无论是塔与西湖、塔与堤桥、塔与亭坊、塔与树山、塔与城市、塔与天月,乃至塔与自身,都由清晰的线条建立起内在的联系,从而使艺术家从各种视角所观察到的客观的雷峰塔毕现无遗。

        尤为难得的是这组作品的最后一张“作品十二”。它源于拍摄过程中碰到脚架的过失,而独具匠心的艺术家却从这一过失中获得启发,“用长时间曝光移动机位拍出七座塔来”,从而凝聚成“七级浮屠”的创意。在现实中,人们无法看到一线排列的七座雷峰塔,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佛教慈悲心怀同样是它的承载者雷峰塔的另一种客观存在,而且是更重要的存在。只是它的存在形式是观念的,人眼无法触及,只有人心才能看到。这张照片以具象的视觉艺术摄下了人心看到的雷峰塔灵魂,同时也使整组照片获得了精神。

        与线描的客观、多样、清晰,乃至不免有所平面感、封闭性相反,图绘的艺术风格以它的块面形式再现对象超越视觉客观的存在形态,它显得不那么客观,甚至仿佛是主观的,不那么多样与清晰,而更像是同一的、模糊的,但却又具有强烈的纵深感与开放性。《冰彩图腾》与《玄香》就是如此。

        庄跃成这样记录他创作《冰彩图腾》的心得:冰灯是冰雪艺术的一种,也是摄影的重要客体。绝大多数的摄影人注重了冰灯的“形”,其实冰灯的好看,同样取决于冰灯的“彩”,而后者往往被摄影人忽略。而《玄香》则是拍摄一组“老荷”,那些经历了冬的萧瑟,在春暖花开时被打落在湖角落里的一个个莲蓬。从这些即将清理的“老荷”,庄跃成看到的是它们“留给世界最后的微笑”,他要从这些微笑中品味出坚守、从容、安详。

        塔、灯彩、老荷,都是静物。无论是线描,还是图绘,艺术家都有足够的时间与思考来进行艺术风格的选择与处理。《在水一方》与《水调歌头》却是瞬间的永恒,容不得摄影人执守某种艺术风格。裸露的岩石、激湍的海浪,自然可以抽象出线条,但冲击人视觉的却离不开那些块状的图像;可是当细致观察时,无论是水、还是石,又都因为那些线条而显出生命。

        人们都知道,万物处于变化之中,但却不太容易体会到万物因变化而存在,因为万物的许多变化常常未能为人所认知。《在水一方》那些在海水退潮时才裸露的岩石,当海水淹没时并不为人所知;《水调歌头》那些旋流、巨浪,只有在狂风中才会掀起,瞬息万变。视觉艺术的巨大意义就在于将变化中呈现的存在,定格为不变的存在,从而让人看到另外的物像。这是令人玄思的问题,视觉艺术似乎总是通过事物的静让人感觉到世界的变化,又总是通过事物的动让人感觉到世界的永恒。

        视觉艺术带给人的感受、认知、观念,极大地超出了人的日常经验,这样的视觉艺术自然需要通过独特的艺术风格才能实现,否则视觉艺术就不可能迥异于人的日常触觉。但是,艺术风格的把握与应用,归根到底,又依赖于艺术家的艺境。什么样的艺境,决定了艺术家有什么样的眼睛,看到什么样的世界。

        曾听庄跃成谈他的艺术创作经历了意境、心境、理境,这在他的影像世界又是如何呈现出来的呢?当我们看到,熟悉的西湖雷峰塔竟然潜藏着如此丰富的景象时,我们已知这些景象全由摄影人的各种视角所获取,而这些不同的视角无疑都源于摄影人的意象观念,这大抵就是他的意境吧。

        当然,在视觉艺术中,心境所触及的非物像世界,仍然必须由物的意象来呈现。这就对艺术家的心境提出了远胜意境的难度,它要求艺术家超越物像的维度看世界。用庄跃成自己的话,就是要“用纯粹的眼光观看与拍摄”。《七级浮屠》中的“作品十二”就是这样的观察的结果,而《冰彩图腾》与《玄香》更是心境的映照。“图腾”象征的原始浑朴、激情、活力早已尘封于历史,“香”可嗅而不可见,唯有心境的映照,才能穿越时空,超越视觉,于日常的冰灯、凋零的老荷中洞见。其实,庄跃成在解释中没有袭用常见的“残荷”,而标以“老荷”,已足见他的文心。老是生命的历程,绝非是残,一字之别,心境不啻霄壤。

        不过,在《水调歌头》与《在水一方》中,我们发现摄影人的艺境并没有止于心境。就像艺术风格的刻意追求难以实现瞬间而永恒的呈现,心境的取舍在自然世界中也显出苍白。只是,已不再退回到感性的意境,而是经过了心境的返璞归真。岩石在潮涨潮落中不断淹没、不断裸露,何尝悲喜?海浪在狂风中翻腾、舞跃、肆虐,浑然天成!世界万象,无一不有自己的法则与理据,还有什么比把握到这些法则与理据更欣喜的呢?艺境至此,可谓理境。这便是艺境中最难的。视觉艺术如此,人类所有的活动也莫不如此!

        庄跃成在他的影像世界中带我们体悟了意境、心境,并最终把我们带入了理境。体悟至此,再反观他的影像世界,则对庄跃成三境圆融的艺境中形成的艺术风格有更深的理解。

        《玉琢银妆——庄跃成艺术影像》

        庄跃成 著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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