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中国美术馆人气颇旺。走进五层展厅,一派水墨气象蔚为大观。“大道传薪 金石为开——中国美术馆藏吴昌硕与二十世纪写意花鸟画名家展”正在这里举行。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说:“吴昌硕为中国画开辟了一个世纪新风。”
一个头扎小髻的新画家
走进展厅,迎面是一幅梅花图,四条通屏,画面布局饱满,以焦墨枯笔写老梅树干,笔力遒劲,花盛开而色不艳,花瓣略事点染,于强劲中见清奇。
这幅《绿梅》画于1916年,吴昌硕时年73岁,客居上海。他在画面题上“卅年学画梅,颇具吃墨量;醉来气益粗,吐向苔纸上”。而这“墨量”和“粗气”,最初却被正统派批评为“怪而丑”。
1911年辛亥革命后,上海逐渐成为艺术活动的中心。一批前朝文人、官吏聚集沪上,开始以画谋生,吴昌硕就是其中一员。做了几十年的清朝小官员,移居上海后,他身穿道袍,头扎小髻,一副不新不旧的模样。但是他的画,却透露出新时代的精神和气象。
吴昌硕早年即痴爱书法和篆刻。他写石鼓文数十年不辍,笔意苍茫跃奔,气势逼人。他的篆刻,钝刀出锋,章法森严而奏刀大胆,被称为“吴派”。他把金石气象融入绘画,形成了自己的大写意风格,他擅以圆劲、朴厚、凝重、苍老的中锋笔线,刻画简逸、雄健而又古拙的花卉形象,在作品中贯注了至大至刚的内在生命与力量。
他画梅兰竹石,也画蔬菜瓜果。他画五月芦橘,几颗黄澄澄的橘子鲜艳肥美,水墨淋漓的芦橘叶间,流淌着浑厚有力的神采。他用西洋红画花卉,变水墨为五彩,变重墨为重彩,画面里是活的生命的气韵。
“吴昌硕的画一反旧文人士大夫纤弱、空灵的画风,饱满向上,一派磅礴气象。”中国美术馆副馆长谢小凡说,“在积贫积弱的中国近现代史上,他的画中这种雄强豪放之气,冲破软弱萎靡的精神状态,契合了人们当时心中强国强种、振奋民魂的向往。”
一脉相承的金石画风
“金石”本指铭文、石刻及以刀刻石所产生的诸如篆刻、碑版等艺术形式,作为一种学问研究始于北宋,作为艺术资源渗入书画则起于明清,尤其是清中后叶,“碑学”大兴,书、印之风俱转向崇尚古拙、质朴、雄健之风,继而强势导入山水与花鸟画中,以在笔墨疏简的写意花鸟画中最能体现。
画厅中一幅潘天寿水墨《棕榈》,枝叶一枝高昂如伞盖,另一枝低垂如龙爪,将狭长的画面上下撑开,款字随下垂枝叶态势纵向紧收,险峻犀利。1923年,27岁的潘天寿,任教于上海美专,后经好友介绍,登门拜访了80岁高龄的吴昌硕。相识未久,吴即以篆书对联“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相赠于潘。潘天寿常去拜访吴昌硕,耳濡目染,画艺大进。他用笔常以书入画,多以隶书、魏碑方折觚线勾勒造型,如“屋漏痕”“折钗股”,大起大落,收放自如。
当活跃于民初北京画坛的陈师曾、陈半丁、王梦白等将吴昌硕金石写意花鸟画风带入北方后,齐白石在汲取创变中成为最为重要的代表,并在此基础上开新立派,尤其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之后,影响波及全国。李苦禅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便师从齐白石,其花鸟画完全继承并发展了吴昌硕、齐白石的金石大写意风格,尤其体现在“大”字上。此次展出有李苦禅的一幅《万里一击中》,绘苍鹰回首,虽是静穆之姿,却有雄视天下的威严,尤其是嘴、爪作适当的处理,更显奇姿。
吴昌硕影响深远,师友、学生众多。此次展览共展出作品一百余件,在以经典作品展示吴昌硕所开写意新风的同时,遴选了齐白石、潘天寿、陈师曾等16位二十世纪写意花鸟画大家,勾勒出二十世纪写意花鸟画探古出新、雄健高昂的时代气象。
一堂引人入胜的美育课
此次展览是吴昌硕诞辰170周年之际,中国美术馆的一次精心之作。走进展厅,现代形式感的岩块展墙色调深沉、幽深静谧,吴昌硕画作贯穿始终,不同名家的画作展线清晰。
值得称道的是,在细节处理上,每幅画作都标注清晰的注解、时间、款识、钤印等,每位画家都有非常翔实的生平介绍、作品风格解析。参观者在这些文字前都会驻足良久,很多观众表示“这是近期看到的美术馆所做最精良、最用心的展览”。一位年轻的观众一边看文字解析,一边不住地扭头看旁边的画作,并说:“你看这些词,生辣、涩笔、干如铸铁、笔墨枯硬,平时见到不知具体意思,如此一一对应,便知其中高妙!”
中国美术馆典藏部主任何琳介绍,此次展览加强了对于藏品的学术梳理和个案研究,希望能够把藏品以最好的面貌提供给大家。
临别美术馆时,只听有人指着一幅牡丹图对身边的同伴说:“这三尺之画真如丈二画幅般有气势!”身边的小女孩兴奋地拉着爸爸的手:“我看到书本上的画了,真好看!”此时,进入大厅赏画的观众络绎不绝。(本报记者 于园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