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无论行走多远,恐怕出生地是不会随便忘记的。六哨乡这块土地,于我是亲切的,时常在梦中出现。我的童年是在六哨乡度过的,那时的六哨叫板桥,最深的记忆还是那条终年清澈透凉的绵长蜿蜒的河水。
六哨乡地处滇东北高原,属高寒山区。六哨乡的山千沟万壑,绵延不断。在最高海拔的横河梁子有块湿地,是黑颈鹤越冬的地方。尤其8月的横河梁子,山花烂漫,这块高山湿地,充满着山野气味,踩着软绵绵的湿地,人不自觉也飘飘然然。黑颈鹤在冬天成群结队飞来这里,这里的草甸成了一抹水墨黛色,每到冬日下令结冰时,茫茫一片松树林里会形成难得一见的雾凇景观。
童年时去镇上的中心小学要经过一个海子,每到春天到处开着野花。走过海子,蹚过一条小河才到学校。每到雨季,河水漫涨,茫茫一片,几次蹚过河水,一阵阵眩晕,险些被洪水冲走,好几次都被同学扯回到岸边。经历过几次这样的惊险后,每到大河涨水时,母亲都要来到河的对岸等我们。
六哨乡山山有泉流,寨寨有花香。那时有一户人家,是彝族瓦窑村子里唯一的汉族,当时只知道他们家成分很高,是地主。女主人也是地主家的小姐,一家人来到这个彝族村寨,帮助生产队做些竹活,也就在依山的山垭口盖了三间简陋的房子定居下来。这家女主人和母亲相处得非常好,母亲让我叫她大妈,叫习惯了,还以为是自己家的亲戚。“文革”期间,母亲抱着襁褓中的我,手拉着姐姐跑到大妈家。大妈家屋后栽满竹子,一汪龙潭水清悠悠地流淌着,每到春天或是秋天的季节,上山砍柴,少不了到大妈家歇歇脚。大妈家的房前屋后都是果树,每到春天,开满了白色的梨花,粉红色的桃花,满院子里散发着花香。开得最耀眼的要数那棵枝叶茂盛的花红树,密密麻麻的分不清树枝,只见淡粉色的小花,一朵朵那么叫人怜惜叫人心醉。很多次读陶渊明的《归田园居》脑子里就是这么个情形,山后是浓密的梨树林,空荡荡的山谷里,开满白花花荞花的红土地,屋前屋后都是果树林。
站在横河梁子的山顶,俯瞰被群山环抱的六哨,千山万壑,莽莽苍苍,山有山的味道,水有水的滋味。在快到镇上的山垭口拐弯处,有一个西拉龙村子,是镇里比较大的自然村,县电影队每次下乡到六哨,必不可少要在这里放一场电影。那时的我们不知道疲倦经常在夜里跑上两公里路去村子里看场电影。这个村子里有股清幽的清泉,从半山坡上架起的水木槽里往下流,口渴的小伙伴们把嘴一兜拢木槽就咕咕喝水。儿时的童谣里孩子们喜欢用言语嬉闹,西拉龙,鼻子一拉拢,这让西拉龙的孩子们很有点抬不起头来的意味。
那时的西拉龙村非常穷,村子背后是通向原始森林的绵绵群山,植被非常葱绿茂盛。即使是在艰苦的岁月,西拉龙村民也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那时居住在西拉龙村的汉族民众可以说比较会生活,家里煮的土豆撒点盐,弄点烧辣子,相比较自然原始风味的彝族连皮洋芋来说也要多些味儿。最让我们陶醉的还是西拉龙的白萝卜,每年的冬季,这里的整个山地里,村头园子地里木栅栏上挂满萝卜条,萝卜丝捆扎成棉絮状,只要是西拉龙出产的萝卜条拿去集市卖也能卖个好价钱。六哨冬天较为寒冷,唯独萝卜在这里生长得很好,甘甜味美,多年以后,日本大白萝卜引种到中国被人津津乐道时,童年的西拉龙白萝卜的味道始终占据着我的味觉。
六哨承载童年太多的记忆,那份挥洒不去的田园情节,一直盘绕在我的心里。一份童年曾经的苦涩,一份欢喜,一份山山水水的回味……这些童年的碎片和经历,拼接成我的生活观念与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