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昌,江西省九江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它为世人所知,有赖于一处大型考古遗址——江西铜岭铜矿遗址。
铜岭遗址的发现改写了中国文明史、冶金史,不仅将我国采铜的历史上推500多年至距今3500年的商前期,而且揭示了中国青铜文化并非源自境外而是独立起源,纠正了考古界长期认为的“青铜文明不过长江”的论断。这个遗址,自1988年发现后,历经5次抢救性发掘,以其绝对重要的价值当之无愧地入选了中国20世纪百大考古新发现。
在它被发现20多年后的2013年4月,记者走进铜岭铜矿遗址。然而眼前的一切,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触目惊心!
刻在身上的伤痕
一走进采矿区,红色的土坡上,一道道宽一米、深达半米的沟不容忽略地、硬生生地撞进眼帘。
铜岭遗址经过5次考古发掘,揭示了100余条古采矿井巷,此后进行了回填保护。然而,江西是个多雨的地区,历年来山洪冲洗,使回填区土壤流失严重,部分井巷甚至已经坍塌,形成了一道道从坡顶纵贯到坡底的沟壑,如同一条条撕裂的伤口,醒目,刺目。
而更让人心痛的是,那些古井巷中的木质支护。木头能保存几千年本已是奇迹,更何况,它们的存在,证明了早在3500年前,中国人在开采铜矿时就已经掌握了世界最先进的巷道支护技术。铜岭遗址管理处的同志指着立在山坡上的一些木支护残段告诉记者,近年来,雨水山洪冲刷让这些木支护裸露出地表,刚发现时,最长的露出地面有2米多。而今,历经风吹日晒雨淋,所剩不过尺余。木支护风化得十分严重,一碰就断。当地村民捡拾回去当柴火,却因木质钙化烧不着,就随手扔掉了。记者看到,坡下、路边还散落着不少长短不一被摧折的木片。现场状况,令人痛心。
铜岭遗址的古采矿区集中分布范围约7万平方米,已发掘面积有1800平方米。尽管每年都会采取保护措施,但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水土流失和风化的问题。
据瑞昌市文化广播电影电视新闻出版局估算,仅是遗址发掘区抢险加固工程一项,就需资金2000万元,这对于文物经费每年只有几十万元的他们来说,国家文物局的专项资金成了“救命”之水。
瑞昌市文广新局提供的资料显示,1988年遗址发现以来,国家文物局共为铜岭遗址保护下拨专项资金2144万元,其中,2006年至2010年下拨70万元,用于遗址基础性保护及日常维护;2012年下拨1924万元,用于遗址考古调查、遗址重点保护区围墙围栏建设、考古发掘区防水防渗工程、遗址安防工程建设。而文物本体保护所需经费缺口极大,急盼有关部门雪中送炭。
悬在头顶的炸弹
随着向遗址核心区深入,记者看到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景象:遗址核心区北侧,距发掘区仅200余米的高地上,有一个巨大的尾砂库,那是原九江冶金总厂遗留下来的。
在2009年整体改制搬迁出遗址前,原九江冶金总厂在这里开采了近40年,留下了一座尾砂存量达60余万吨的尾砂库。记者看到,这座尾砂库,高悬于遗址区上方20多米,两者仅由一道土夯的窄坝隔开。长年的雨水积存,使尾砂库变成一片沼泽,据测量,水深达20米—30米。工作人员介绍,由于库坝建造简单,且年久失修,在雨水多的季节,曾多次出现渗漏迹象。1990年10月,尾砂库曾发生溃坝,造成严重的地质灾害。此后,此尾砂库被列入国土资源部重点监控的地质灾害点。
如今,这座尾砂库依然犹如悬在遗址头上、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炸弹。假如库坝一旦出现大面积溃决,将对整个遗址区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据了解,国家安监局曾安排200万元用于尾砂库的治理。然而,杯水车薪——这笔资金仅能对库坝进行简单应急性的加固修理,要将库内数十万吨尾砂彻底清理,根本性消除安全隐患,所需要的经费大约是它的10倍。
埋在心间的无奈
在与瑞昌市文广新局局长祝炳光的交谈中,他时时叹气。他说:“我有空就会到这儿来走上一圈,每次走完心里都沉甸甸的。”其实心头沉甸甸的不仅是他。
尽管资金捉襟见肘,但瑞昌市委市政府保护铜岭铜矿遗址的决心一直没有动摇过。特别是这一届领导班子更是“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作为一个县级市,瑞昌市对遗址的专项资金投入逐年增加,所占当年地方可用财力的比例,由2009年的2.8%一路锐增到2013年的11.5%,力度之大超出想象。目前,市文广新局7位领导干部中,有6位常年驻守遗址保护区内。
2009年,在江西省、九江市和瑞昌市政府的共同努力下,出资7000多万元,对九江冶金总厂进行了整体改制搬迁,从根本上解决了困扰多年的现代采矿业对遗址的破坏问题。从2012年起,瑞昌市政府又投入3000万元,启动了遗址重点保护区内两个村庄106户村民的整体拆迁安置计划,目前已进入攻坚阶段。
2011年,瑞昌市在北京召开了遗址保护与建设高层专家座谈会。根据专家的建议,确定了铜岭遗址保护与建设的基本思路:建设国内首个“双遗址公园”——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和国家矿山遗址公园。
目前,委托专业机构编制的《铜岭遗址保护规划》已通过国家文物局批复;《瑞昌铜岭遗址矿山公园规划设计》已通过国土资源部批复立项。考古遗址公园规划设计和遗址博物馆、公园大门及环境恢复治理等遗址公园一期工程建设设计方案业已完成。
然而,梦有多美,路就有多难。
经过具体测算,巨大的资金缺口已经远远超出这个县级市的财政能力,这让瑞昌铜岭遗址保护工作者忧心忡忡——
离开铜岭遗址时,看着阴沉的天空,祝炳光喃喃自语:“汛期快到了。”眉头蹙成了“川”字。
(本报记者 李 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