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凯的短篇小说集《陈谷子烂芝麻》一书面市后,读者反响热烈。笔者有以下阅读心得:
人心向善:立意的原点和归宿
这部作品的时间背景是“文革”后期至改革开放初期,囊括了小村、小镇、小城各色草根人物和市井百姓。
在这些人物中,有善良泼辣、敢爱敢恨,伶俐乖巧、智慧化解矛盾的陈谷子、大嘴巴女人、万英、蔡妹儿、李二娃们,他们充满了生活的智慧和乐观、开朗、坚韧的性格,以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气质,就其个性而言,有的奔放而泼辣,有的克制而婉约,各有各的故事和人生轨迹。他们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精明而能干的小人物,是构成社会机体的活跃而健康的细胞,他们的生存价值和文学意义,可圈可点。
而一批装傻充愣又工于算计、自以为是又贪图便宜、装模作样又满怀抱负的“灰色”人物,同样具有文学价值。人性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使这些小人物“气场”十足,比如《缺耳朵猪》中的“飞机头”、《陈谷子》中的陈三、《红嘴鱼》中的大龙、《煤老板》中的二娃子等,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又豁然开朗,为其处境和作为而悲哀,又为其最终守住底线而释然。作者从这些“灰色人物”身上洞察其人性复杂性,他们终究不是性本恶的“坏人”,而是可以做到或古道热肠或乐观向善的真性情的真汉子(女子),是构成社会机体的亚健康细胞,如果对他们调理得当,无疑会成为社会的健康细胞。
俗与雅转换:从世俗到洁净
作者表现了鲜明的民间立场。作品中的市井人物、善良草根,难免不遭遇各不相同的不顺或不幸,囿于其生活的局限和困顿,不少人显得世俗气颇重,与之相呼应的是方言俚语的恰当使用。读完全书,你会惊讶地发现,那些俗不可耐的市井草根,就是响当当的文学人物。从故事到文学,作者至少从以下两个方面着力:一是让人物完成自我救赎。上述“飞机头”、大龙、二娃子之类人物,生活于社会底层,游走于道德底线上下,但作者为他们安排了淳朴善良的“左邻右舍”——作品中的其他人物,构成了浑然一体的人际关系,“左邻右舍”们以其天然质朴来净化其灵魂,二娃子们最终竟然以符合性格逻辑的华丽转身,完成了心灵的救赎或道德完善,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态势,成为一个个真情汉子,也成为令人信服的文学人物。二是对世俗文化的汲取和提升。作者洞悉并尊重世俗文化的精妙内核,娴熟地使用重庆方言,看似土得掉渣、俗气十足的方言词汇,在作品中仿佛摇身一变,既传神又凝练,成为活灵活现表现人物或景物或事件的比较纯洁的文学语言,直抵事物本质。比如,《陈谷子》讲到地主家的儿媳妇陈谷子,尽管是贫农的女儿,但在阶级斗争的年代,也难免不受到欺凌,她便以自己的方式来抗争,争取做人的尊严,这种抗争使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很无奈,于是作者揶揄道:“她一不偷,二不抢,三不投靠国民党,你能打碗水把她泡了不成?”
结构工整:构架巧妙的底层叙事
作品以“小城陈谷子”、“小镇烂芝麻”和“小城陈谷子烂芝麻”三辑来结构全书,可谓结构工整,充满机趣。
作者一语道破天机。他写的题记是:“陈谷子不是谷子,烂芝麻不是芝麻,陈谷子烂芝麻都是小村、小镇、小城活生生的人和事。”正是这样的“陈谷子”和“烂芝麻”,展示了冷幽默的人物安排和底层叙事。
譬如,《大嘴巴女人》的主人公大嘴巴女人,她的乡邻和读者甚至不知她的真名实姓,但其鲜明个性却是如此令人印象深刻。作者说,叫她大嘴巴女人,最充分的理由可能是她那张嘴巴特别能吃。一家人的口粮让她一个人半年吃完最多是个软饱,要是真让她敞开肚皮吃,恐怕一个月吃完还要收早工。且说话咿咿呀呀,附上好多手势和形体动作,别人对她的话也只能听个半懂。如此一个貌似酒囊饭袋的人物,却是王家湾最有胆识和能力的一个灵魂人物,她和乡邻为本村嫁到殷家坝的王妹儿受到欺负而鸣不平。当王妹儿指责丈夫不忠还受到毒打进而上吊自杀后,王家湾震怒了,他们前去与殷家坝的人争执而无果。绝望之中,却见大嘴巴女人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了上去,她以勇敢和智谋达到了伸张正义的目的。作者的冷幽默在于,用冷峻和反讽的笔触,把大嘴巴女人看似酒囊饭袋,实则智勇双全描写得传奇而平实,既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对小人物表现了高度的认同和人性关怀。这样的底层叙事,相当生动地展示了人性的善恶和人情的冷暖,可谓入木三分,机趣盎然。从阅读体验来说,无疑是轻松愉悦。
这部作品有作者最熟悉的生活积累。他说:“文学是庄稼,生活才是土壤。我生活在重庆,这里的土壤只能长出水稻、苞谷和花椒,而不能长出咖啡和罂粟。”于是,我们看到的《陈谷子烂芝麻》,就像生长在重庆大地的水稻、苞谷和花椒一样,异常鲜活与生动,有着土地般的质感和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