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先秦时期的《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到秦汉六朝时期的《三略》、《淮南子》,从隋唐宋元时期的《唐李问对》、《武经总要》,到明清时期的《草庐经略》、《武备志》,回眸历史,无数古哲先贤曾致力于探寻战争的胜败规律及国家的兴衰之道。人类历史上的战争是否可以重新归纳?
卢彦在其所著的《通道战》中认为,人类社会的一切战争都可以归结为“通道战”,他将战争定义为:“在一定的技术条件下,通过可以利用的一切方式(攻守方式、动员方式、管理方式)寻求优势(主动权)并实现目标(土地、资源、思想)的过程。”“这个过程展示的是两个字——通道,即地理通道、管理通道、技术通道与思想通道。”这一对战争本质的新界定,闪烁着一种洞察战史进化之路的灵气与智慧。
就战争的胜败规律而言,在科技进步与军事需求的双轮驱动下,人类军事对抗的疆域从自然战场拓展到技术战场,从有形战场进化到无形战场。无论是古代的自然中心战,近代的机器中心战及现代的网络中心战,抑或东方的陆、海、空、天、电、心之“六维作战”,西方的物理、认知、信息之“三域作战”,战争染指自然空间、技术空间、社会空间及认知空间,这日益成为军事学界的一种共识。
就国家的兴衰之道而言,依据通道战理论体系,有效的通道控制是大国兴盛的必由之路,而深陷通道依赖则是大国衰败的致命诱因。亦正因此,作者不仅指出了我国历代王朝的治理都取决于对地理通道、管理通道、技术通道及思想通道的控制,而且,作者也特别点明了在法国与德国的兴衰史上,“有没有节制,是拿破仑与俾斯麦的最大差别,也是一个踏入‘拿破仑困境’,另一个破解‘拿破仑困境’的终极原因”。
从1866年到1872年,俾斯麦凭借对战略通道的有效控制,确立了德国在世界卓然不拔的地位。然而,与当时大多数德国人的优越感不同,在1871年之后,俾斯麦即意识到德国的扩张已达到欧洲列强可接受的极限。为此,在其担任首相职务的将近二十年中,他积极营造周边各国与德国的和睦之气,稳定四方的目的旨在用较长的时间巩固、消化德国1866至1872年间在欧洲取得的地缘政治成果。也正是由于俾斯麦对通道依赖的规避,德国的国力在此期间迅速上升。19世纪末,也就是在俾斯麦辞职时,德国工业生产几乎赶上了英国,在总产量方面甚至超过了英国。而就在俾斯麦于1890年辞职之后,威廉二世执政时期的德国国内开始滋生起向世界扩张的冲动,通道依赖的后果,无论对德国还是对全世界而言,都是一场灾难。
然而,在人类历史中,似乎没有一种悲剧仅仅上演一次。德国在20世纪上半叶的教训,显然没有被美国认真汲取。依托对通道的有效控制,美国在二战后迅速步入了世界性大国的行列,与此同时,缘于通道依赖的魔力,其国运兴衰也开始与追求世界霸权紧紧捆绑在一起。特别是在苏联解体之后,依托通道控制获得的军事优势,美国先后借助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及伊拉克战争将其军事力量插入了海湾地区、巴尔干半岛和中亚地区,全面回收苏联地缘政治遗产,并于2002年退出了《反导条约》,打破了原有的战略平衡。这种烙有通道依赖印记的蛮横作风,在小布什上台之后,更是以一副“舍我其谁”的霸主姿态出现,不仅使美国的形象大打折扣,同时也引发了有关美国衰落的浪潮。
其实,大国兴衰本就是寻常之事,早在汉代,贾谊所著的《过秦论》就探讨过秦帝国垮塌之因。18世纪,英国人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以罗马帝国一千四百年历史作为个案,详细讨论了其政治及文化权力的衰退之迹。20世纪初,著名历史学家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及汤因比的《历史研究》等著作,也讨论了大国兴衰的周期循环律。而后,保罗·肯尼迪所著的《大国的兴衰》开始风靡全球,这本书恰好接上了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从公元1500年一直讲到了2000年。到了21世纪,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约瑟夫·奈在《权力的未来》中推崇“软实力”与“巧实力”概念,认为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国家未必就一定获得霸权,特别是在这个权力扩散的信息网络时代。
从《通道战》的视角来看,约瑟夫·奈的见解其实标出了一个风向,即伴随着信息时代互联网将自然空间、技术空间、社会空间及认知空间的贯通,复合通道战时代正在到来。如何基于世界体系的大局考量,关注对通道的全球治理,寻求遏制战争赢得和平之道,或许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一个更为迫切的世界命题。尽管,人类对和平的追求,是一种最古老、最悲壮的追求,也是一种最痛苦、最艰辛的追求。
《通道战》 卢彦著
解放军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