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扁的时尚

    麻杆是名摄影记者，常外出采访。有一次赴大西北抓拍一组专题，那地儿水比油贵，不洗脸不刷牙尚可忍受，最不能忍的是无法洗脚——原来，麻杆患“香港脚”。好在他的脑子灵光，不能洗还不能脱吗？他脱下袜子，光着脚走在沙窝窝里，倒也体验了另一种自在。当时，他觉得挺好玩的，就把镜头对准了自己，总之，关于脚的各种造型都有，加之以大西北那种凛冽的风光作衬托，这组名为“沙地行走”的照片倒也为他混出了二两名声。

    拍者无意，看者有心，大概是这组照片的缘故，一时间北京城居然也流行了赤脚一族。一位朋友也过起了不穿袜子的生活，有次我打趣道：买不起袜子？哥们儿送你两双。他说，你真是个土老冒，不穿袜子正是现在流行的时尚，你看我是那种买不起袜子的主儿吗？

    乖乖，原来时尚就是这样打造出来的，老汉我有一天要是混得不行，连裤带也买不起了，那就弄一根稻草绳扎上，找几个在媒体打拼的哥们儿操作一把，说不定也能时他一尚，如麻杆一样领导一回时尚潮流。不得不感慨，如今所谓的时尚太多了，一波又一波的，让你只有疲于奔命的份儿，看也看不过来，直恨爹妈少给了两只眼。

    若干年前，打鸡血针，甩胳膊，天天早晨折磨家门口或者公园里的老松树成为一种时尚，现在，除了松树照打，偶尔还见俩甩胳膊的之外，鸡血怕是没人再皮下注射了。然而，后浪推前浪，新生的时尚总是不断出现，比如男女合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也成为了一种时尚。后来，这让一部分男女痛并快乐着之后，又被甩到爪哇国了。人家又开辟了另一个崭新的天地，亦即所谓的“后爱情前婚姻”时代。

    这种时尚的最显著特征，便是同居时签个协议。比如，第一条，双方应注意个人卫生，每天必须冲洗一次，内裤天天换。第二条，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准把对方的私密之事泄露给他人，否则就是最无情义且最不道德者。第三条，如果一方有“感情走私”行为，另一方可以给予严惩，罚刷碗，罚扫地，也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视情节而定）……所有的同居协议都不忘写上这一条：本协议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自签订之日起生效，自结婚或分手之日起失效。奥妙就在这里，此条款有着很强的灵活性，进可攻退可守。最坏（在某些人来看也可能是最好）的结果就是分手，但有协议在先，你还能说些什么？不是老汉我在这儿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我是在为这一拨小青年担心呐：这种时尚，完全有可能成为一部分人玩弄另一部分人的借口。

    制造时尚的盛筵除了一些另类之人和媒体之外，还不可缺了商家这个大厨。你兜里即使有俩破钱且感到了扎手，也千万不要轻信那些“今年流行××”之类的广告语。因为，当你自我感觉良好地穿××质地的面料，××款式的服装之时，人家极有可能一边在灯光下得意地数着大票，一边谋划着下一个关于时尚的噱头。

    也许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也不是空口无凭。就说老汉我年轻的时候吧，有一年从苏州放暑假回家，板凳还没捂热，几个姐姐就找上门来，说就等你回来了，人家做舅舅的都给外甥买过红球裤了，有的还买了两条。我说不买成不？一向怕我花钱的姐姐们，这次死活也不答应，说红球裤避邪，不穿上它，今年就有大灾，而且必须是舅舅买的才行。你看，大街上到处都是下半截一片红的孩子。“这可是今年最最出风头的打扮啊！”——姐姐不忘把这句话加重了几个分贝。她们没什么学问，若搁现在，则要冲我嚷嚷：“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时尚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买呗。

    当我的那些外甥穿上我买的红球裤之后，我与几个姐姐这才不约而同地把心放了下来。再苦不能苦孩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说我如何交待。但过了一段时间，却有可靠消息说，一家积压了大量球裤的内衣厂据此发了大财。

    不用说，那一年的红球裤时尚，显然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作者为青年作家，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