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

    黄女士对自己全身的“零件”，都很满意，唯独对自己的脚，不满意。

    每次修鞋，她坐在小马扎上，往往轮班将自己的一双天足翘起，放在修鞋匠小赵的小木箱上。然后，一款一款向小赵师傅数落自己的脚。小赵师傅呢，则总是将宽大的皮围裙垂到地面，还打了一个褶儿。

    “我家先生，就说我脚长得不好。别怪人家说呀，确实没个样儿。你问什么样？你看呀，白薯脚，白薯样呗。”

    “什么样的鞋，一到我脚上，也穿不出好来。像这双高跟鞋，好几千块，咱县一年才进两双。你看，刚二十多天，右脚的高跟，就得让你打个图钉大小的小皮掌。我右脚跟，偏重。”

    “你说平底皮鞋？不行不行。那双皮鞋，左脚那只，前几天，不是你给打的脚后跟偏掌吗？”

    “皮凉鞋？我夏天穿皮凉鞋可受罪了。你看，我脚孤拐突出，像鼓出个乒乓球。有时候还磨出血呢！”

    “你说北京大栅栏内联陞的布鞋？小脚老太太的鞋都有，但没有适合我的，也不时髦呀。”

    “拖鞋？我脚心发平，脚趾头短粗，拖不住鞋。”

    “哎呀，人家菲律宾的马科斯夫人，三千多双鞋都嚷没得穿。我才三十多双，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小赵师傅一边给黄女士修鞋，一边听得很耐心，脸上还挂着同情的微笑，这让黄女士很受用。

    小赵师傅又说：“不是您脚长得不好，是鞋不好。”

    虽然，黄女士知道这个修鞋匠在奉承自己，但心里更受用了，不禁感慨：“我在你这修鞋，都花一千多块了。还是你当修鞋匠好哇，自己修鞋，不用花钱。”

    小赵师傅语气平和地说：“我不用修鞋。”

    “为什么？”黄女士有些奇怪。

    修鞋匠一下将又长又宽的皮围裙撩开，黄女士一下惊叫起来：

    “你，你……没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