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传
李世济,女,1933年出生于苏州,长于上海,祖籍广东梅县。中国国家京剧院一级演员,工青衣,宗程派。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京剧代表性传承人,京剧程派艺术的杰出代表,著名京剧前辈大师程砚秋的义女,她的丈夫唐在炘是著名琴师。第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届全国政协常委,曾任中国文联副主席。
自幼喜爱京剧,5岁学唱《女起解》,得到程砚秋(1904-1958年,字御霜)、芙蓉草(即赵桐珊)的指教,12岁随程砚秋,学演青衣。李世济认程砚秋为干爹,但始终未拜师。后向梅兰芳、王幼卿等问艺。经过多年的勤学苦练,打下基础。1952年从上海第二医学院肄业。1952年至1956年,组织李世济剧团,任团长兼主演。1956年至1979年,任北京京剧团主演,与马连良、谭富英、裘盛戎等配戏、合作。1979年至1983年,任中国京剧院二团主演。1983年后,任中国京剧团一团团长。曾多次出国参加访问演出。
已是初春。散漫的阳光在一瞬间收拢,斜斜穿过向西的窗子,洒落在乳白色的家具上,轻轻地抹上一层时光的颜色。
外面是北京城,百十年来换过几多新颜,却从未变过旧样,车水马龙,喧嚣奔腾,在时光的路上年轻荡漾。
可是,人却老了。
21年了。记忆在这里出了错。李世济端坐沙发,像被钟摆拨弄了一下,时间往前跳了一跳。哦,已经21年了。自1991年搬进这里,已经整整21年了。她是没有想到,时间跑得如此迅猛,一下子就到了记忆的前头。
那些决定人生的时刻,慢腾腾地从口中徘徊而出。在时光里漫溯,每一句话都蓄满力量。
她顿了顿,问:回忆往事,是什么感觉?
难受。
认“父”
这一刻,她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心底那三个排列的字眼,刻得更深了。且从此,一出口便有了两个字的联系:“干爹”
1945年的一个秋日,12岁的李世济坐在课堂里,心不在焉。想起了昨日的事,心底的欢喜一阵阵扑来。
程砚秋——这三个字,默默在心底排列许久,直到昨日,才跑出来,化作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仔细想了想昨日见面的细节。一进门,还没细致打量程先生,围坐沙发的宾客们就拿她打趣:看,世济多像程先生呀。
程先生脸上泛满了笑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也说:真像。
说着,程先生就拉起她的手,慈爱地问道:会唱戏吗?
她有些慌乱,重重点了下头,又马上摇头,低低地说:“我喜欢,唱不好。”
程先生被这一动作感染了,高兴起来,“我要教你呢?”
“你教,我就唱。”
话刚落,所有人都乐了。她坐在那儿,也跟着笑。
“好啦,你就收下她做干女儿吧。”有人提议道。
程先生:“行啊……”
行吗?当然不行,她急急给出了答案——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想想从小还真跟京剧有缘,5岁那年,蹲在八仙桌底下,偷看姨妈学《苏三起解》。没多久,姨妈没学会,她倒会全了,还登台演出呢。那时还小,是妈妈抱上去的,据说唱得还算顺。姨妈到处炫耀说,我们家出了小天才呢。
她笑了笑,又没来由地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见了程先生,也是件幸运的事吧。
想了一会儿,就把这一桩心事搁下了。
下了学,刚踏进家门,妈妈急吼吼地告诉她:快,快,程四爷来了,从下午三点就一直在等你。
李世济心一下子蹿了起来,急急走进客厅一看,圆桌上摆满了礼品:一对银碗,一对银筷,沉甸甸的金镯子,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盛着用玛瑙雕刻成的小靴子,还有几块织锦棉缎衣料,一幅手书的红纸条幅。
程先生坐着,不说话,一脸宁和。家里人都紧张地盯着她,这一回,她又不知所措了。妈妈忙叫她跪下磕头。她这才醒悟过来:程先生来兑现诺言了。
“干爹”,憋了许久的气,终于在一瞬间呼了出来。紧张的空气开始融化,家里又恢复平日互相言笑的情景。她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这一刻,她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心底那三个整齐排列的字眼,刻得更深了,且从此,一出口便有了两个字的联系:“干爹”。
至此一生,绵延不绝的,都是各种程腔程味的回响与盘旋。甘甜与苦辣,再不是原先的设定,而是“山一程,水一程”的微茫与不可知。
踏上了,便是这样一条路。只不过,在李世济的12岁,她还茫然不知。只知道,她爱京剧,爱到骨子里去。
爱,就得吃苦。苦了,才知道爱有几分。
程砚秋教戏严厉而认真,李世济学起来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练唱词,离墙一尺远处,对着贴在墙上的宣纸念,直念到口中喷出的热气湿了宣纸;练台步,两腿间夹一张纸,走时不能掉,头上还得顶一本厚壳的精装书,熟练了再换大碗或盛水的小碗。一周下来,布底鞋就磨穿了。
准确了,再学腔。吊嗓子怕影响到邻居,就在自家厕所里架一个酒坛子,对着练,直到头昏眼花、两耳轰鸣为止。
三个月后,第一出戏出来了,《贺后骂殿》。第一次演出,就博得了“小程砚秋”的美名。
彼时,程砚秋已回到北平。听到消息,高兴极了,立即去了封信,“此番到上海最大的收获,就是收你为干女儿”,“将来你长大后,要执程派牛耳”。
牛耳?牛的耳朵?她胡乱琢磨了一番,却百思不得其解。问明白了,心里反倒一惊:干爹的期许这么大呀。
这一桩心事,就再也放不下了。
拜“师”
看着躺着的程砚秋,李世济再也忍不住了,放声恸哭,世界在这一夜崩坍了
1957年初夏,一辆火车轰隆隆地从北京向莫斯科缓慢驶去。和煦的风拂过田野、山岗、白桦林,辽阔的大地,湛蓝的天空。
火车上,谁也无暇顾及沿途美丽的风景,哪怕是那一声越过边境的汽笛,也无法惊醒旅客的“美梦”——大家围坐一团,听程砚秋讲戏、唱戏。程砚秋兴致也高,一句接着一句,花儿一般一朵朵铺满车厢。李世济坐着,听着,始终在笑。心中的那个梦,在一个个音符、一串串唱词的勾画下,愈发绚丽。
那是一生之中最美好的时光。九天九夜,那个经历过无数次高低起伏的梦想,终于在这列开往莫斯科的火车平稳的“叙述”下,渐渐平直了。
拜师!拜师!从程砚秋的那封信起,戏,不再只是单纯增进感情的手段、认识美的方式,而是流入血脉的使命感——“爱你,以全部的眼泪、笑声,甚至生命”。
她等不及了,她要拜师,她要出道唱戏。她把这番心思跟程砚秋讲,他反对,说:“看我的子女,哪个是干这行的?我这是爱你呀,戏班可是‘大染缸’。”“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李世济怔怔地对道。“这方面的情况是不可改变的。”程先生算是回绝。
她不死心,几次三番地求,程砚秋“无动于衷”——他深知梨园行的苦——外面,爱的,敬的,分外有光;内里,风雨连连,说话都浸透凄凉。
这些年,她足够努力。白天上学,晚上学戏,不曾落下。生活逼仄得如同照相机的暗箱,她躲在里面,瞧见的都是戏。课堂上她昏昏欲睡,到了晚上,京胡声一响,神采飞扬。
这些,“干爹”看不到吗?看得到!他知道她爱,便请了芙蓉草(赵桐珊)、陶玉芝、朱传茗、王幼卿、李金鸿等为她教授身段、表演、武功和昆曲,还请了梅兰芳为她教授《贵妃醉酒》、《霸王别姬》。离开上海时,请托“三剑客”(一是在圣约翰大学攻读建筑专业的大学生唐在炘,二是在银行供职的熊承旭,三是高中学生闵兆华。喜爱程派艺术的共同志趣使他们聚集在一起。他们在上海票界小有名气,并为程砚秋所赏识,程砚秋离沪时,赠名“三剑客”),辅助她排戏、吊嗓。可是,那道门却为何如此难迈?
年轻的李世济困惑着,对着那道进不去的“门”,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
雪是见证者。那天,京城飘雪,李世济立在门前,等着程砚秋回家,好再细细地说一遍。几个小时后,程砚秋回来了。她迎了上去,心里的话却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程砚秋看了看早已成为“雪人”的她,满是感动,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叹了一口气,摁响门铃,进去了。
白皑皑的天地间,一地凄凉。李世济绝望了。
不管怎样,李世济的堂吉诃德之路开始了。1952年,李世济从上海第二医学院肄业,正式下海唱戏,同行的还有“三剑客”。那几年,有喝彩,也有失意,但注定的这条路,还要坚实地走,哪怕所得是眼泪、是嘲笑,也无所谓——那些表面上的情感,哪有戏里面的丰富,把戏唱好了,多一点,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1956年,李世济加入北京京剧团,总算是在北京站稳了脚跟。
但,风车总在那里。是周恩来,给了她这把“矛”。
1956年,周恩来和程砚秋观看李世济的清唱。演完后,周恩来问:你看她像你吗?
程砚秋点点头,答:像。
周恩来又问:她是你的学生吗?
“她,是我的干女儿。”
周恩来畅快地笑了:干女儿和学生有什么区别吗?
程砚秋停了一下,淡淡地笑:干女儿,是家里人……
周恩来高兴地讲:世界青年联欢节你们一起去,回来我周某人请客,让她拜你为师。
程砚秋听完,也高兴了。
1957年,世界青年联欢节举行,李世济的京剧清唱入选了中国代表团。
临行前,周恩来对李世济说,“好好演,回来给你拜师。”一旁的程砚秋没搭话,浑身却有说不出的开心。
火车开动了,横亘多年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李世济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即便是饿着肚子(程砚秋饭量大,那时供应不足,李世济和唐在炘把自己的面包留给他),光喝着水,也觉如饮琼浆。整整九天九夜,都在这种狂喜中度过——还有什么比梦想照进现实更令人酣畅淋漓?
晚年的李世济,时时回想起这九天九夜。那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光,恍若昨日,烟火一般开遍记忆。
烟火再美,总要落地。回忆往往在1958年3月9日戛然而止。从莫斯科归来后,李世济忙,程砚秋忙,周恩来更忙。等到三个人聚在一起时,却是生离死别——程砚秋病逝于北京医院,时年54岁。看着躺着的程砚秋,李世济再也忍不住了,放声恸哭,世界在这一夜崩坍了。
落地的烟火,便不再是烟火,而是凄冷寂寞的尘埃。
渡“河”
她要珍惜时间,搭建一座桥梁,把那个愈走愈远、越来越斑驳的背影渡过河,带回到人世间来。那一股韧劲,从来没有消逝过
天塌了,谁也无法补救,至少在当时,李世济只能目送程砚秋的身影越走越远。
在程砚秋追悼会上,看她哭得苦,周恩来劝慰她,化悲痛为力量,好好继承和发展程先生的艺术,随时代的发展而发展。话很普通,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意义却重。
她听进去了。从此,再无暇他顾。对她而言,这是使命,一生铸定,心之所向,命中所系。
在追寻程砚秋的道路上,李世济并不孤单。马连良接过程砚秋的担子,时时敲打,怕她偷懒,又怕她骄傲,领着她体味艺术三昧;“三剑客”之一的唐在炘,成了她的伴侣,从不突出自己,一心烘托,京胡声起,就能把她带入意境,还没开腔就已经眼泪满眶。
《陈三两爬堂》、《南方来信》……一出出新编程派戏,被搬上舞台。当程腔程韵从李世济口中抛出,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虚度年华。
1966年,“文革”袭来。戏不能唱了,她下农村、去干校、戴高帽、挂牌子。一度也曾想放弃唱戏,同屋的郭淑珍就说她,胡话,迟早是要登台的。郭淑珍是著名的女高音歌唱家,李世济跟她学发声技巧,怕别人发现,拿棉被、报纸把门窗封得严严实实,一个人勤学苦练,直到地上一摊一摊的汗水。
在干校时,她是水稻班班长。常常是端上来一盆饭,或者面条汤,上头白菜她都给别人吃,自己喝点汤,与大家相处得很好。最好的年龄去种水稻,她却说,“我走到哪儿都应该是好样的”。
她骑二八的男式自行车,自己上不去,踩着石头骑上去。道远,回来晚了,路上什么都看不见,结果“扑通”一声掉沟里了,挣扎着爬起来,骑上车继续走,“就为了当强者,做好样的”。
在台上,她能将戏唱得哀婉痛绝,骨子里却埋着乐观的种子。“文革”来了,她在回忆时,却没有太多的苦难。不是记不住,而是不愿意在苦难面前低头。在苦难面前绝望,或是点燃希望,她永远选取后者。
果不其然,她还是要登台的。1976年,“文革”结束,她又来到人民大会堂演出。一入门,见到那口大鱼缸,就贴了上去,摸了又摸,十年了,终于回来了。大会堂又响起了久违的程腔程韵。彼时,她已经43岁了。
年华是艺术的敌人。她要更加珍惜时间,搭建一座桥梁,把那个愈走愈远、越来越斑驳的背影,渡过河,带回到人世间来。那一股韧劲,从来没有消逝过,反而随着岁月的流淌,越来越强烈。
三十多年来,她没有一刻停止过。一出出因历史原因停止脚步的程派戏,在她的细心整理下,重新登上舞台;她马不停蹄地到处演出,即便面庞再苍老,脚步再蹒跚,她也要挣扎着上台,像年轻时一样,早早地来到化妆间,慢慢地,细致地,一笔一笔地描画,贴上片子,抿了鬓角,插上珠翠,只为在台上能给观众呈现一个最美的形象。
1995年的一次演出,她昏倒在后台,却没有人因为她的“缺席”而感到懊恼,或是离席,反而是如潮的掌声和温暖的问候。后来一查,才知道是糖尿病。
自此登台少了,任务却一天天繁重起来。除了课业授徒,还有一摊子事等着她去排忧解难——唯一的儿子意外离世,扔下两个孙女,老伴唐在炘卧了几年床,也撒手走了。只留下她,依旧在程派艺术的路上孤独地走着。
这些事,她淡淡地讲,不落哀伤。转过身去,却是一身的疲倦与孤独。
现在只要身体允许,她还会站上舞台。2011年,她在一次演出中摔断了尾椎骨,当时不知道,唱完后,医生说是骨头断了,锥心的疼痛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后来,坐着轮椅给学生讲戏,讲到激动处,站了起来,骨头又坏了。
她说:“我实在太热爱艺术了。”
如此三叹。
问“道”
她不是胡乱增删,每改一个地方,都要来回推敲,直到找出完美的解决方案;也不是一味对着观众的胃口,艺术从来不是取乐人的“玩意儿”,也不是要缚住人的灵魂,而是解放心灵,感受美
1979年,《锁麟囊》在北京公演。是夜,李世济失眠了。到凌晨五时,她还在被一个问题纠缠着:那一片白花花的头发,什么时候才能变成黑头发?
那一夜的轰动,早在意料之中。十多年了,在遮天蔽日的样板戏下,天空终于划开了一道口子。在那个充满意义的年代,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这一夜意味着什么。之前,有过犹豫,有过挣扎,但很快烟消云散了——程先生生前最在意的戏,时隔多年终于等来了公演的机会。
戏开演了。她在后台上,看着那些“文革”后的“幸存者”陆陆续续进来了——腿打残了,拄着拐杖进来了;拿着被褥,子女用板车拉进来的……她心酸,回过头去,跟演员们说,一定要好好演这场戏,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就这样唱着、演着,每一段唱腔后面,潮水般的掌声,眼泪扑扑簌簌地掉,每个人的心都被韵味十足的程腔程韵幸福地包裹着。
当谢幕的灯光亮起时,尽管早有准备,李世济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满眼一片白花花的头发,一缕黑发都没有。
入目的惆怅,暂时被激情取代。掌声一阵阵涌来,演员们激动了,跳下舞台,又说又笑,一直把观众送出去很远。
只等激情散去,意义散去,她不得不回过头来思索着那个问题——“文革”“夺”走了多少双年轻观众的眼睛。
她到青年中间走访,歌舞厅、电影院,凡是青年爱去的地方,她都去过,看他们什么时候会叫好,问他们喜欢什么样的戏曲。
很快,她看出了这一代年轻人和老观众的区别——他们更张扬,需要更夸张更奔放的艺术,来填满他们的精神生活。那种过分含蓄的表演方式,已不太能被接受。
京剧该以什么样的模样面对年轻观众呢?至少能从三个时刻里找到答案:
一次,程砚秋指着自己待嫁的女儿,小声对李世济说:“瞧你大姐,活脱就是《锁麟囊》中的薛湘灵。”她看了看大姐,确实与平时不一样。程砚秋不在时,大姐的娇、骄二气便暴露无遗,她常常挑剔佣人的毛病,噘着嘴、跺着脚向母亲要嫁妆;而当李世济向她贺喜时,大姐却又羞得脸上通红;
程砚秋在火车上说戏,一句“被纠缠,徒想起婚事情景”,由强到弱,对比很大,落腔时借鉴了荀派的唱腔,但完整的面貌仍然是程派;
一次演完戏,马连良告诉她:“演戏有‘会’、‘通’、‘精’、‘化’四个阶段。老师怎么教,就怎么演,只能算个‘会’;戏演多了,好戏看多了,掌握了规律就能相‘通’;琢磨细节,达到出神入化,才可以出‘精’品;能够通融汇合,进行创造,到了‘化’境,才能成为好演员。”
她似乎摸到了前辈艺术的脉络——戏要贴着人物去演,戏里要融有时代的气息,艺术创造永无止境。程派艺术,不是呆滞的水,而应是一条绳索,连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朝着更真更美的方向延伸。
改!
她请范钧宏修改《文姬归汉》剧本,删去拖沓琐碎场;请汪曾祺修改《英台抗婚》,吸取越剧特点,删去了男装部分,再请他在报丧一场加了二黄慢板,整理时保留各式“哭头”,加用“二黄慢板”“二黄中板”替代过多的散板以弥补某些不足;请杨毓珉修改《梅妃》,以新的姿态重现舞台……
她把美声唱法巧妙地糅合于演唱之中,将程腔唱得透亮,一扫以前程派的阴晦而更显明快,使程派唱腔更加丰富,更加细致,更富有感染力。
丈夫唐在炘对伴奏手段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与改造,除了京胡、京二胡、月琴这“三大件”外,把笙也加了进去,以烘托人物的性格。
……
所有这些,她只是想让舞台上的人物更加有骨有肉,腔里要有人物,身段、表情都贴着人物去演,而不是木头人一般地炫耀技巧。她要演活一个人,就得钻到戏里去,反复地试验、探索,找出最能表达戏中人思想感情的动作和唱腔。她不是胡乱增删,每改一个地方,都要来回推敲,直到找出完美的解决方案;也不是一味对着观众的胃口,艺术不是取乐人的“玩意儿”,也不是要缚住人的灵魂,而是解放心灵,感受美。
她做到了,明快丰富的唱腔,活灵活现的人物,一下子击中年轻人的审美趣味。剧场里,越来越多的黑头发随着她走入戏中,入耳酸心时,也会情不自禁落泪。
名满天下,谤亦随之。有人将她的艺术,冠为“新程派”,意为程派的“叛逆者”。李世济清楚,“新程派”明褒暗贬,却也坦然接受——她明白,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背离程先生的精神。她将生命之流涓涓不息汇入程派艺术这条大河,使之变得更宽广、激荡。
至于那些无谓的流言与争闹,她不曾理会。那发自内心无法动摇的怡悦和自信,更不曾减损半分。
她说,“这大概就是李世济吧”。(本报记者 吴晓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