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音乐带灵魂回家

    “一堵墙两个世界，隔窗无奈看你流泪。眼光里折射寒窗岁月，我追悔莫及的惭愧，几行字无尽悲伤，刺心的话里带着抚慰。回忆一家人幸福快乐，我知道你为我已心碎……”在湖南省少管所“情暖高墙、共建和谐”文艺晚会上，这首《爸妈的眼泪》唱哭了在场所有少年犯。歌词里透露着无尽的悔恨与思念，作者小梁就是其中的服刑人员。他说：“谢谢吴跃跃教授和他的研究生，是他们的音乐课唤醒了我沉睡的心。”

    聆听海洋、小鸟、微风

    吴跃跃是湖南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音乐教育学学会常务理事。他出版了《新版音乐教学论》、《学生音乐学习心理研究》等8本著作，在国家级、省级刊物发表了60余篇学术论文。近几年来，他潜心研究挖掘音乐教育的特殊作用。

    吴跃跃说：“音乐具有‘润物细无声’的效果，能唤醒人心灵深处的活力和情感。”2009年，他主持完成了一项关于特殊儿童音乐教育的省级社科课题。通过聆听海洋、小鸟、微风等大自然元素的音乐片段，通过触摸、律动、演唱等一系列音乐活动，他让一群自闭的盲人孩子随着音乐慢慢放开手脚，慢慢挣脱黑暗，开始在教室里游戏、舞动，寻找声音的来源，想象世界的美景，感受生活的喜悦，体验美好的心情。听音乐已不只是一种单纯的审美，音符让盲人孩子的心灵也跳动了起来。这让吴跃跃对另一个策划多年的课题更有信心了。

    “‘少年犯’（也称未成年犯）一般指14到18周岁的未成年人。他们的心智和身体都在发育阶段，各种暴力血腥题材的文学、影视作品泛滥，过分渲染强调个人英雄主义，生活中缺乏正确引导，缺乏父母的爱，遇事不冷静等原因使一些孩子走上了犯罪道路。”吴跃跃说：“我从网络上了解到，最近几年我们国家少年犯的犯罪率和重犯率令人担忧，可是没有查询到通过音乐教育改造少年犯的信息，我一定要填补这个空白！”2009年，他主持承担了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音乐教育对少年犯的教化功能及实践研究》的课题研究工作。开始实施他研究音乐教育特殊作用的第二个计划。

    通过对湖南、河南、贵州、广东四省及北京市的五个未成年犯管教所共500名男性少年犯进行问卷调查，吴跃跃发现其中有67%的少年有中度或严重的抑郁症。有的管教所虽然开了音乐课，但仅仅把它作为娱乐项目来对待。

    “母爱是什么颜色”

    “找准症就要下对药。音乐正是精神疗伤的良药。”吴跃跃带领的研究团队针对问卷调查中所发现的问题开始了一系列的研究工作。湖南省少管所“华新学校”的学员首先尝到了音乐教育的奇效。

    “2010年，我和我的团队第一次去‘华新学校’考察的时候，学员们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一个个萎靡不振、吊儿郎当，学习、劳动都是应付式的态度，生活上连洗澡的习惯都没有，好些人身上有一股恶臭。这说明他们正处在消极、逆反心理强烈的时期。‘简单教育+技术文化学习’的传统改造模式并不完善。”吴跃跃说，“未成年犯管教所不比正常校园，学生不能拥有笔之类‘危险’的学习工具，教学受到诸多限制，所有的课程都要特殊定制……不过音乐瞬间融化了所有困难，自第一堂实验课开始，学员们都爱上了音乐课。”

    音乐教化内容包括三个部分：以情感为主线的音乐主题课教学；以和谐友好为核心的音乐活动；以疏导矫治为目的的音乐治疗。

    音乐教育是情感教育，情感的核心就是爱，大爱！吴跃跃说：“既然孩子们犯错的主要原因是缺爱，那我们就给他们爱，告诉他们什么是真正的爱，教会他们发现爱、感受爱、传播爱。”妈妈的爱是大爱，念故乡是大爱，还有坚强、梦想、坚持、奉献、感恩……这些人生大爱是这些孩子最需要的，同时也是音乐的灵魂。

    吴跃跃向笔者展示了许多小纸条：“妈妈，我想你！”“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妈妈我对不起你！”字句不多，但看得出都是发自内心的呐喊。这是在“关于妈妈的歌”一课里，学员们在最感动的时候，流着眼泪写下的字条。吴跃跃以《大自然的母亲》为背景音乐，讲述了一个《大爱无边》的故事：一个服刑人员叫大木，他的花甲母亲为儿子哭瞎了双眼，但每天还是风雨无阻地来到监狱旁边的山上，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这故事触动了所有的学员，大家认真地学唱《白发亲娘》《母亲》《妈妈的吻》《世上只有妈妈好》《烛光里的妈妈》等歌曲。吴跃跃问他们：“你觉得母爱是什么颜色？”有的说是代表执著、不求回报的咖啡色；有的说是代表包容的海洋的蓝色；有的说是代表宽广、细腻的绿色……通过学员们的字条、发言等各种信息回馈可以发现，音乐已经使他们主动接受改造，自觉地进行自我教育。

    为了丰富监狱的文化生活，营造和谐的监狱气氛，吴跃跃的研究团队与湖南省未成年犯管教所共同策划了“情暖高墙、共建和谐”文艺演出。参与演出的人员包括500多名服刑人员及管教人员、湖南师大音乐学院课题组成员。晚会除了有独唱、表演唱、舞蹈之外，重头戏就是各个班级的合唱比赛。合唱作为一种大众化的音乐表演形式，不但可以让每一个学员参与其中，而且可以培养他们的合作意识、团队精神和自觉意识。在参与合唱排练的过程中，学员们懂得了合作的重要性，学会了互相尊重、共同分享，逐步养成了服从指挥和规范自我行为的习惯。

    笔者随吴跃跃来到这场“阅兵式”音乐会。舞台上，学员都不甘示弱地激情演出、竞争；礼堂里，大家进出有序，精神抖擞，一曲曲高亢激昂的合唱赢得了在场所有观众的热烈掌声。看来，音乐不仅带学员们走过低迷，走过悔恨，也正在带领他们走向希望，走向新生！

    “兴趣是学习最好的老师，自我改造也是如此，只有主动面对才会有实质的效果。”吴跃跃觉得，学员现在的变化只是冰山一角，音乐将潜移默化继续改变他们，随着时间的延续，效果会更加明显，直至伴随他们的一生。吴跃跃说：“如果这种形式的音乐教育能被教育部、司法部推广到全国实行，这一定能使相当一部分未成年犯从中受益，并使未成年犯管教所的教育管理机制得到进一步完善。我甚至构想，能否对在音乐比赛、表演、音乐考级活动中表现突出的未成年犯，采取减刑的形式来激励他们积极地面对学习和人生。”对未成年犯来说，惩罚是次要的，应该更多地教育、感化、挽救。那么，就用音乐为他们的逆反画下休止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