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脂婆姨绥德汉》这部陕西舞台上出现的歌舞剧,这几年很受欢迎。该剧的成功,当然是导演、音乐、演员、舞美等诸多方面努力的结果,而剧本的杰出,不仅为整个演出提供了成为经典的基础,也对陕西的文学创作有着许多新的启示。
陕北民歌是精彩的,但陕北民歌普及得差不多中国人都唱过或听过,要以陕北民歌为题材创作一台戏,要产生一种新奇感,那是非常困难的。文化发达的地区流行戏剧,偏僻落后的地方产生民歌,了解了民歌的生存背景,明白了民歌其实是穷人的艺术,才能把握住在今天将民歌进行豪华演绎的意义和处理的门道。陕北民歌区别于别的民歌,不在于欢快跳跃而在于苍凉浑厚,这是黄土高原的贫瘠、干旱、少林木多风沙的自然环境和在这块农耕与游牧过渡区的人的生存状态决定的。但是,人总要活下去,宗教和爱情成了活下去的理由。从某种意义上讲,爱情就是身体的宗教。世界是阴阳双构,爱欲是人性的基本,人想人,人爱人,就成为陕北民歌里最感动最震撼的主题。当然,陕北民歌中的爱情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在不断地附加着外在的东西,比如走西口时期、闹红时期、土地改革时期,可以推想,在走西口之前,肯定还有别的,如西夏、匈奴、李自成时期的内容。时代变迁必然有时代的痕迹,而陕北民歌最基本的元素仍是人想人、人爱人。所以,《米脂婆姨绥德汉》突破了长时间以来形成的思维束缚,没有走《兰花花》的套式,也没有走《走西口》的套式。解放初期,有过一阵风,就是修改民歌,结果修改得面目全非,什么都不是了。时代的观念会随着时代变化而过时,它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仍是人性中、生命中的东西。《米脂婆姨绥德汉》着力绽放了陕北民歌中人性和生命中最基本的花朵,这就把特有的地域特征提纯和扩大到人类普适的层面上,如家庭,如爱情,基本的东西因地域不同、族群不同、文化不同有了不同的特性。以普适的视角进入,写出特性,《米脂婆姨绥德汉》的经典品质就成立了。所以,此剧演出后,一般民众喜欢,专业人员喜欢,外国人也喜欢,甚至剧词会在手机上以短信段子形式传播,道理就在这里。
抓住了陕北民歌的本源和内核,选择了独特又普适的视角来编排剧情,作为编剧,接下来最难的就是写歌词了。如果将原有的民歌段子进行连缀,那绝对毫无意义,这就需要重新创作,而陕北民歌已形成它特有的旋律和语感,弄得不好,神韵全无。老寺院里的神像有老寺院神像的味道,现在美术学院的学生人体结构学得再好,往往塑出来的神像就是没神味儿。《米脂婆姨绥德汉》百分之九十的歌词是创作和对一些旧民歌的取舍改造,令我们兴奋而佩服的是这些新词编得特别到位,几乎达到了分不清哪些是老民歌哪些是新民歌的境界。
《米脂婆姨绥德汉》剧本的创作显现出了编剧白阿莹的文学功力,这是值得称道的,又有大导演、大音乐家和名角的表演,整个演出产生那么大的轰动是必然的,如果继续打磨,精益求精,它会成为一个典型而长久地演下去。
(作者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