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风景

    天津，这座集政治、经济、历史和文化为一身的古老名城，在我这个祖籍南方人的心目中，既神秘又陌生。然而，数年前的一次短暂到访曾令我大失所望：窗外两旁高楼林立，现代化道路、人群、商店等与其他大城市大同小异, 唯有那尘灰蒙蒙的天空令我十分敏感，我问司机：“这样龌龊的空气怎能生存啊？”他说习惯了。呀，让我一天都受不了。心想，一切，不都是为了经济发展吗？通俗地说，是为了钱。有了钱，就富足和快乐吗？我百思不解，自此，天津的“神秘”和“陌生”渐渐在心中消失。

    今夏6月，滨海新区主办的“国际作家写作营会议”让我有机会再识天津，于是带着好奇心重返这座古老的名城。虽说会议在天津郊外举办，但此处将要建成比深圳、上海大数倍的经济特区。那么，是否像深圳、上海一样，除了建设、喧闹、物质丰富、人群熙攘外，没有什么新意，或是一幅新特区旧复制图？我决意用心灵和真诚去观察、领会和感知，希望得到新印象、新感觉以及别样的风景。

    写作营下榻于滨海新区湖畔的渤龙山庄。拉开窗帘，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湖对岸是未完工的大楼；眼前，一片别致的房舍；周围有园林树木花草，此情此景，令我想起在欧洲的湖畔岁月——就在这第一感觉里，我看到了希望。随后数天,在这片227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参观，收获匪浅，深感天津滨海经济特区已在深、沪经济发展的模式中，增添了新意识新品味。

    这里，没有占用耕地建设，而是类似以色列民族一样，改造荒地，将黑盐碱地、白晒盐池改变为工业用地；这里，轻纺工业、石化大乙烯工程、与南港工业区互为依托，集轻重工业原料、生产、销售为一体的现代化工业体系建设的同时，也十分顾及生态环保工作。 

    作为作家更高兴的是，我们在滨海新区里看到许多文化企业的建设，如雕塑绘画艺术馆、图书馆、动漫城、博物馆、非物质文化遗产等等；而不像某些地方，五色炫目、杂声聩耳，只对利润感兴趣，以至于引发有识之士的忧患意识及西方传媒界对中国未来的曲解(如世界著名的兰德咨询公司，竟然预言10年后，中国将成为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可见，滨海新区除了经济发展中常见的高楼大厦及各项轻重工业外，已从别人的经验里看到不足和欠缺的地方，意识到关注人类灵魂问题的重要性——也就是说，高瞻远瞩者将使未来的新城既具有宏观经济发展能力，又重视提高人的素质问题。

    这使我，已远离祖国38载、历经社会主义、殖民地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海外游子，顿然看到了祖国经济发展路上的希望和亮光——在重视金钱的威力时，也没有忘记关注人的精神财富问题。

    当然，没有经济的发展，也就无法顾及文化艺术的建设和发展，杜甫在《百忧集行》中写道“归来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足见人类首先得解决安身立命问题才谈得上精神生活。只是，一味强调经济发展和钱的作用也很危险，因为世上没有绝对和永恒不变的人与事；此外，钱的价值是有限的，经济带来的财富填补不了人类心灵的空虚，人之高于动物是因为人有思想和情感，还有境界之说。西方发展历史已经证明，经济发展并不能彻底改变人类的命运，人们依然生活在迷茫、恐惧、烦恼和不安中，谈不上人的尊严和幸福。

    反之，经典的知识和文化才能让人亲近生存的意义和价值。崇高的精神财富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它可以营造心灵的“爱”和“情感”，而且不会腐烂、毁坏和垂老，能在人类悠久的历史文化中代代流传，使人获得一种物质世界所替代不了的祥和、安宁和愉悦。  

    那么， “财富”和“灵魂”问题，难道永远不相与共？

    这方面，犹太人较为明智，懂得钱的重要，又懂得使用钱，他们最重视的是教育，还有慈善工作。

    于是，我在回应滨海新区给作家出的题目“经济发展与文化元素”里，提倡不随俗、不功利、减少欲望和贪婪。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灵性这东西必须在简约无喧的环境里才能得以舒展和生存。可惜，现实却像参会的米克作家所说那样，文商多庸俗，只知道知名度、履历和畅销否，少有如伯乐、席勒那样的眼光去挖掘，发现真正的智慧和价值。

    “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的老子精神已不被重视，当下市场上的泛艺术和垃圾文化太多了，缺少经典文化和作品。因而，有志于从事文化艺术和写作的人们，面对新环境新市场，只能自律，拒绝诱惑，恢复古典主义精神，远离喧闹和市侩，坚持特立独行、认真执著走自己的路。试看古今中外真正的文化大家和精英分子，生前都是孤独寂寞的，虽在漫长精神领域的追求中有眼泪、痛苦、挫折和不幸，但他们的内心是平和、安宁和充实的，用塞万提斯的话来说:“正因为他们的‘贫穷’，才令世界富足。”

    在渤龙山庄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每当夜幕降临，独自漫步湖畔时，都不由地想到在异国他乡多年的湖畔岁月，那是我体悟“书趣”“天趣”“独趣”的乐园，无论世界多么精彩热闹，我心安静。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在此与朋友们一起分享：其实只要心志清寂，以上“三趣”便可在任何地方营造和长存。

    但愿滨海新区能有更多营造心灵之美的环境。期盼不久的将来，在世界文化艺术殿堂上，也能呈现出像“天河一号”似的世界一流的中国文艺产品。因为，只有具备普世物质、文化和心灵意义上的建设，才堪称文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