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医院改革期待破局

    “您觉得,在现阶段我国民营医院能够起到这三点作用吗?”记者问。

    “其中任何一点都没有做好!”回答来自首届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拥有四家民营医院的院长、主任医师王振国。

    记者所指的三点——满足公众多元化的医疗服务需求;通过社会投资扩大医疗资源供给;用良性竞争促进各类医疗机构提高服务效率和质量——恰是新医改对非公立医疗机构的期待。如果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民营医院存在的意义将被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是,换一个角度思考,正如王振国所言,“民营医院也是有‘出生证’的,既然准许她‘生’下来,为什么不能创造一个好的条件,让她尽快长大,服务公众、回报社会呢?”

    民营医院在中国起步30年,但时至今日,百姓信得过、能够在国家医疗体系中积极发挥作用者,仍属凤毛麟角。

    在通化、珠海、上海、北京陆续开办医院,其中在北京的医院投资达1亿元,在全国民营医院中,王振国的医院规模不可谓不大,但与其他民营医院一样,依然面临发展的诸多困境。“如果不是靠集团所属药厂出口中药赚钱贴补,我的这四家医院也早办不下去了。”王振国坦言。

    如果把新医改的全面推开比作一盘棋局,其中民营医院的局部,仍然充满了许多扑朔迷离的“死活题”——妙手连发,或许满盘皆活;一招不慎,也可能前功尽弃。

“难道在小饭馆就不能喝牛奶么?”

    事实上,“民营医院”是一个沿用已久但并非规范的说法。在我国现有的医疗体制中,医疗机构有“公立”和“非公立”两类,后者的投资主体既有境外资本,也有国内社会资本。“民营医院”就是指那些由国内社会资本投资的非公立医院。

    我国的民营医院起步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据统计,到2009年,全国民营医疗机构共有5736家,已经占全国医疗机构总数的近29%。然而,“规模小、起点低、底子薄,层次不高、竞争力弱”,一直是业内人士对绝大多数民营医院现状比较“含蓄”的评价。

    按照业内专家说法,一个医生从初出茅庐到成为中坚骨干,需要20年的磨练;而一所民营医院从创建到能与公立三甲医院比肩,最乐观的估计也至少需要20年。但在王振国看来,这都是奢望,他首先考虑的是生存问题。在他眼中,种种不公平待遇,为民营医院的生存发展设置了重重障碍——

    “相比公立医院,很多民营医院难以成为医保定点医院,这把很多患者挡在了民营医院大门之外;同时,民营医院的晋级也相对困难,像我们的医院是一级医院,即便进入了医保,但有些药品规定只有在二级以上医院才能报销。这不公平啊！打个比方——难道在小饭馆就不能喝牛奶么……”

    “按照国家规定,民营医院中的非营利性医院,也应该和公立医院一样享受税收优惠政策。但是,各地执行的情况并不一样……”

    “为了吸引患者就医,很多民营医院一直把药品定价比公立医院低一点,医改要求药品‘零差价’并已经在社区基层医疗服务机构中推开了,民营医院的这点儿‘优势’就不存在了。不仅如此,公立医院药品‘零差价’导致的收入减少有财政支持,可民营医院怎么办呢……”

    “老的是退休的老专家、老教授;小的是没有就业门路的学医的大学毕业生。”

    “我这个肿瘤医院没有CT机能行吗?”王振国反问记者。

    2008年,在等待了很长时间之后,王振国在北京的医院获批购置了一台价值100多万元的CT机。但随后出台的规定要求,只有二级以上医院才能使用CT机。同样原因,他的一级医院只能使用800毫安以下的小型X光机。这令这家肿瘤医院备受困扰。“你可以对这些仪器设备的操作者、相关医务人员的资质以及硬件设施条件做规定,但不能仅仅因为是一级医院就不允许使用好的大型医疗设备啊!”王振国无奈地说。

    一家公立三甲医院的院长曾对记者坦言,他的医院要保持领先水平,必须做到的有两条——其一,确保本院优秀人才不流失,最好还能引进院外的高水平专家团队;其二,不断购置先进的诊疗设备。

    同样是医院院长,有着同样的愿望,但对于这两条,王振国既无可奈何,又忧心忡忡。

    “和很多民营医院一样,我们的队伍就是‘一老一小’。老的是退休的老专家、老教授;小的是没有就业门路的学医的大学毕业生。”王振国说,“缺中坚力量,缺专业人才。”这不仅因为培养人才需要时间,更因为每年高达50%的医护人员流失率。

    如此高流失率的原因并不复杂——实际收入、额外福利比公立医院的同行少;职称很难得到评定、晋升,在专业领域得不到认可;没有机会参加学术交流研讨、几乎无法申请到科研项目,自身的专业能力得不到提升……“一旦有机会,年轻人就会选择跳槽,于是,我这里成了‘培训医院’、‘职业中转站’。”王振国说。

    这些问题是王振国们无法解决的,因为民营医院始终在被边缘化,得不到同行的认可,甚至在有意无意间被排斥。“我真心希望,医疗主管部门在制订政策的时候,能不能也听听我们民营医院的声音?”王振国说。

    “作为民营医院中的一员,我们觉得自己没有脸啊!”

    对于民营医院留不住人才的另一个原因,王振国并不讳言,那就是,民营医院的口碑太差。

    “作为民营医院中的一员,我们觉得自己没有脸啊!”王振国感慨道。“在老百姓心里,民营医院最缺的,是诚信!重树民营医院的形象已是当务之急。”

    在王振国看来,“很多民营医院的投资人既没有学医的背景,也缺乏爱心和责任感,根本没有把开办医院当作悬壶济世的功德事业,甚至把人家没病的说成有病,仅仅把患者当成是自己赚钱的客户。”

    违法医疗广告漫天飞,最令王振国痛恨。按照规定,医疗广告只能出现医院的名称、地址和电话,“但是,有那么多广告把自己骗人的所谓疗效吹得天花乱坠。”王振国表示,民营医院的确需要知名度的提升,因为,“不打广告,就是等死”,但他同时坚信,“打了违法广告,那是找死。”但令他遗憾的是,在有关部门三令五申下,那些招摇撞骗的广告依然不绝。

    “人命关天啊,对那些被曝光的严重违法违规的医院,能不能处罚得更加严厉——不仅仅是停业整顿,而应该直接就吊销它们的行医资格呢?”王振国既是设问,也似反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