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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0年10月27日 星期三

    战地与诗

    ——以此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60周年

    石 英 《 光明日报 》( 2010年10月27日   16 版)

        每年的10月25日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纪念日,时间过得真快,从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到现在,已经60年了。我想起了好些人,大都是我少年时期的战友和同志。同时,我也想起了诗。

        难道这60年与诗有关系?有的。因为我的一位小战友小于就是诗歌的酷爱者,后来他作为一名小机要员,随部队去了朝鲜战场。据我所知,诗歌好像是心灵的一个影子伴随着他,穿行在浴血硝烟的战场。

        还是在他尚未赴朝的那一年中,我们通信中就常常谈及共同爱好的文学,谈到彼此心向往之而跃跃欲试的诗歌。那时我在军区机要处,他在机要训练大队,年龄相仿,他毕业后分配在下面的一个军的机要处。我们那时尽管都以诗歌爱好者自命,实际上对诗的真谛、诗歌艺术几近无知。那时我们机要员私人通信事先都要经领导过目。也许是见解太幼稚,一位科长检查过了总是讪笑着说:“两个大诗人之间又在相互鼓劲哩。”

        不久,根本来不及也不可能事先与我打招呼,小于一夜间就悄然地“跨过鸭绿江”。

        朝鲜停战后,小于回国了,我们见面作了一番长谈,谈得最多的还是共同的爱好——诗。

        小于对我谈到了三桩与诗有关的经历:

        那是在第三次战役中,敌我战线还没有稳定在三八线附近,仍然是推进、追击、包围,阵地反复易手。当时小于被派到一个团里任机要组长,一次他刚将一份加急电报发出,敌机就将他所在的掩蔽部炸塌,他的下半身埋在土石下,双腿被一条木头压住动弹不得。在半清醒的状态下,他脑子里涌出几句无声的“告别语”:“从出国那天起,我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没想到死得这么早,妈妈、首长,我不甘心。”然而,他后来得救了,奇迹般地没有留下残疾。他“活”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紧把他“临终”想说的那几句话追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上,独自一个人的当儿,反复地念诵着,问自己,这几句“遗言”能不能算作诗?他太渴望有一天能够写出真正称作诗的东西了……

        不久,部队又继续南进,顺利地越过北纬38度线,基本上循着朝鲜人民军走过的路线向前追击。当时有一个场面他记得最深刻,在即将抢渡汉江时,文工团的女团员在路边亮出鼓动士气的快板:“飞虎下山往前扑,直捣汉城议政府;同志同志加劲追,神行太保看是谁……”他们这个师踏着快板的节奏,终于在汉城以南水原一带咬住了英国皇家二十九旅的一个营,干净利落地打了一个小小的歼灭战。在略事休息时,想不到那个说快板的女文工团员又出现在他们面前:“议政府,不是府,赶到汉城一百五;来到水原不见原,下一步追击坦克团。”果然,他们这个师在水原以南将陷在泥沼里的一个老美坦克团消灭了大部。当晚宿营时,小于和战友们谈起女文工团员的快板,他说这样的快板本身就是诗,其他的同志不以为然,只是“顺口溜”而已。小于说他当时急得脸红脖子粗:“这是战士的诗,战地的诗,懂吗?”

        随后是第五次战役,仗打得很苦,而且犬牙交错。他收到了一份上级发来的特急电报,科长命他立即送到前线的师首长那里。回来的路上,小于和战友遇到敌机扫射,车被打坏,战友当场牺牲,小于大腿受伤,也走不动了。这时,就近村庄的一位朝鲜“阿巴吉”(老大爷)发现了他,硬是把他背回了家。这个村庄的房屋大都被毁,但阿巴吉的小院还好,房屋孑然而立。他的老伴早丧,儿子和儿媳都被美军杀害,唯一的女儿当了人民军。老人回到家来的第一句话就对小于说:“你就是我的儿子。”他精于医道,汉学底子很好,粗通汉语,与小于沟通起来并不困难。他倾尽全力,为小于疗伤,将家中仅有的食物也先尽着他。一个星期过后,小于的腿伤有所好转,执意去寻找部队。阿巴吉为了给离队多日的小于作证,特地用汉文写了个“字据”,说明人是他救的,没有及时归队是因为确实无法走动,伤员除了他,没有接触任何其他的人。如果需要,部队可以来向他进行了解。最后署上他的名字“姜仁吉”,分外细致地盖上了自己的手章。阿巴吉还写了两句汉诗,然后小声吟诵:“一轮明月照江边,送友过江盼友还。”他十分自信地说:“这是诗,没错,就是平仄还不严格。”小于也认为是诗,而且是好诗,不过什么是平仄当时还不大懂。总之,他后来坚持着找到了部队,将阿巴吉的“证明”交给领导,赠诗一直保存着,还特地给我看了。

        “我一直挂念着那位救我的阿巴吉,而且一直想去探望他。但后来停战谈判划界,老人那个村庄划在军事分界线南侧,我……”小于当时说到这里,不由地哽咽了。

        这么多年,我没忘记小于,更没忘记与他当年那样幼稚地谈诗的经历。也不知他后来成为诗人没有?为此,我甚至在翻阅报刊时,经常会下意识地寻找诗歌作者的名字,但每次都没找见。

        其实我也明白,人这一生,有些爱好,甚至痴迷着想做的很有意义的事,由于主客观的种种原因,往往难以实现,或者不得不放弃。其中有的也许终生会感到是一种遗憾。不过我觉得,既然小于的心灵曾经长时间地浸在诗里,他的经历,特别是与诗相关的那些经历,本身就是最好的诗,无字的诗。我就是他的这些诗的读者,而且是刻骨铭心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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