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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0年10月12日 星期二

    跋梁启超一封未刊书信

    □ 郭双林

    作者: 《光明日报》( 2010年10月12日 12版)

        笔者2000年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访学期间,在该校图书馆特藏室发现梁启超一封未刊书信,系住纽约法拉盛Jewel大道的张纯明(Chun-Ming Chang)先生于1978年捐赠。查该信无信封,无抬头,共两页,用毛笔书写,竖行,每页8行,每行16字左右,第一页右上角有墨渍。全文如下:

        吾顷作欧游,此书到时吾当已过印度矣。随行者张君劢、蒋百里、徐振飞、刘子楷、丁文江、杨鼎甫。此次不得弟随行,颇感不便。非令娴已南,则吾必招弟与俱也。顷有一事,欲弟在南洋试为尽力。上海松坡图书馆顷已落成,徐总统捐助秘籍十余万卷,亦已运到,而馆中经费甚支绌。购地建筑所费,今当负债三万余,常年维持费更无所出。前此本经各省督军共成发起,今实不愿更乞助彼辈,以为松坡污点。南洋商界思仰松公功德者,想复不少,请弟力为募集。所有一切款项,由上海、天津等处浙江兴业银行代收。今寄上捐册五本,松社规约二十本,请察收。吾归途当取道仰光,即携令娴母子归耳。

        此上

        希哲弟

        启 超

        十六日

     

        在该夹档案中,还保存有两封英文信件,都是写给哥伦比亚大学Butler图书馆图书管理员Keneth Lehf博士的,一封发自张纯明,信写于1978年9月2日,另一封发自哥大东亚所退休教授韦慕庭(Martin Wilbur),信写于1978年9月18日。从内容来看,韦慕庭的信似应在前,因该信首先对张纯明的捐赠情况进行介绍,然后才对信的内容进行了说明,张纯明的信则主要是对梁启超的这封信予以说明。现根据这两封信,并结合其他相关史料,对梁启超这封未刊书信略作说明。

        首先是收信人。梁启超的这封书信是写给长女婿周国贤的,这在张纯明和韦慕庭的信中都有说明。希哲是国贤的字。周当时担任中国驻缅甸仰光总领事。为什么梁启超与自己的女婿以兄弟相称,张纯明在信中有专门的解释,说这是旧时长辈给晚辈写信的一种传统用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这一传统用法曾经存在过。信中提到的令娴是梁启超的长女梁思顺,周国贤的夫人。

        其次是该信的写作时间与地点。因信尾只有“十六日”三个字,张纯明和韦慕庭对此看法颇不相同。张纯明认为,“该信是梁启超作为巴黎和会的非政府观察员,离国赴欧前夕于1918年12月16日写的”;而韦慕庭则认为,“该信写于船上,信最后的日期是十六日,可能是1919年1月16日。当时梁作为巴黎和会的观察员,正在赶赴欧洲的旅途中。”二者相差一个月,且地点不同。笔者比较认同张纯明的看法。因为:第一,梁启超一行5人(丁文江、徐振飞因船票所限,向东经太平洋、大西洋而往)是1918年12月23日从北京动身,经天津、南京到上海,28日早晨搭日本邮船横滨丸赴欧,一路经香港、新加坡、槟榔屿、锡兰(今斯里兰卡)、红海、地中海,于1919年2月11日到伦敦,18日抵达巴黎。1919年1月15日为农历腊月十四日,据梁启超在《欧游心影录》中说,当天他们在锡兰岛游历了卧佛寺和坎第湖,晚上宿于湖畔。梁启超极爱此湖,他曾将坎第湖与曾经游历过的日本箱根的湖和瑞士的湖进行比较,认为:“日本的太素,瑞士的太丽,说到湖景之美,我还是推坎第。”当晚三更天后,梁独自一人,倚栏对月,默诵楞伽经,坐了一个通霄。天亮后才相伴出山,登船西行。如果此信写于次日,即1919年1月16日,梁启超应该在信中对游湖之事有所提及。第二,梁启超在此信开头说:“吾顷作欧游,此书到时吾当已过印度矣。”从地理方位上看,锡兰在印度之南,如果此信写于行驶在印度洋的船上,当此信到达缅甸仰光时,梁启超一行可能已经过了红海,所以不大可能。第三,查《梁启超年谱长编》,梁氏于1918年12月10日给刚到仰光的梁令娴写过一封信:“吾……已决乘横滨丸于本月二十九日自上海首途,取道印度洋地中海,直趋法国,同行者张君劢,徐振飞、蒋百里、刘子楷、丁文江,并携鼎甫作录事兼服役,此行全以私人资格,不负直接责任……初时拟电汝来槟榔屿相见,顷见汝书,路费如彼其巨,跋涉千里,乃得一日之盘桓,甚无谓矣。当于归途迂道仰光携汝归耳。此次若非汝已南行,则吾必调希哲随往,希哲不获参与此活剧,实为妻孥累也。然万一到必须化私为公时,仍当借重希哲,届时惟设法先送汝归耳。若必有此事,则此书未到前,电当先到,然什九不至成为事实也。”两信比较,部分内容非常接近,很有可能是梁启超12月10日给女儿写了一封信,12月16日又给女婿写了一封信。

        复次,就此信的内容看,主要是让周国贤在南洋为松坡图书馆募捐。松坡图书馆是梁启超在蔡锷逝世后不久为纪念蔡而于1916年率先发起的,不过后来在公开发表的《创设松坡图书馆缘起》上署名的,却多达26人,大多数为各省督军,所以梁启超在此信中说“前此本经各省督军共成发起”。松坡图书馆原拟设在上海,后移至北京。现在公开出版的资料表明,为了解决图书馆经费,梁启超曾在国内募捐,他不仅亲自拟订了《松坡图书馆筹办及劝捐单程》,并发表《为捐助松坡图书馆鬻字例》,试图通过个人卖字募集经费。此信的价值在于,它不仅披露了当时创建松坡图书馆的困难情况,而且透露出,梁启超曾通过其在缅甸任外交官的女婿周国贤,在南洋华侨中为松坡图书馆募捐。当然,周国贤募到多少款项,因资料所限,不得而知。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北京松坡图书馆就是现在国家图书馆的前身,当我们今天置身于国家图书馆书的海洋时,似不应忘记初创时期前辈的奔波与操劳。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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