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河北人,最近听说家乡出了一位70后奇女子程雪莉,写了一部有关中山古国的奇书《故国中山》,赶紧去找来读了。
这一读,竟然真的被震惊了。这部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历史散文,讲述了被遮蔽了两千多年的一段历史:原来,在战国七雄秦、楚、齐、燕、韩、赵、魏之后,还有一个第八雄,即中山国。在中国历史的长河中,战国中山国这朵奇葩一直闪烁着神秘的光彩,史册上关于它的记载很多,首次出现在公元前506年,直至公元前295年赵国灭中山国的二百多年间,都依稀可见。比如《史记》、《左传》、《竹书纪年》等重要典籍里,都有关于中山国的记载。西汉末年刘向的《战国策》“待遇”最高,不但专门设有《中山策》,还把中山国和战国七雄同等对待。不过,所有这些记载都比较零乱,不但零零星星的,加起来总共也就一万多字,还缺乏准确的和正面的描述,以至于使中山国披上了模糊的外衣。到了当代,文化大师郭沫若也一直苦苦寻觅中山国的踪迹,直到他去世之前,还在深深惦念这个历史上的“艺术王国”。
上世纪70年代,中山国的王陵和都城灵寿古城被发掘后,绚烂的中山国终于呈现在考古学家面前了。雄伟的城墙,夯土厚达50多米,突显出中山国的辉煌繁盛。宏大的“山”字形大墓、豪华的车马坑、新奇的葬船坑、华美的青铜器……出土的器物之繁多之华美之奇崛,令世人震惊不已。虽然在当时7个“万乘之国”各建霸业的局面中,中山这个夹在燕赵之间、东西只有500多里的国家,只是一个“千乘之国”的小国,然而它却在其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创造了堪称“中华辉煌”的灿烂文化。比如构思拙朴、结体宏大的山字形礼器,显示出中山文化的粗犷线条。奇想巧变、设幻诡异的错金银“四龙四凤方案”、“虎噬鹿屏风座”、“双翼神兽”、“犀牛器座”等闪烁着铸造工艺的炫目华美。最令人惊喜的是“中山三器”——大铜鼎、方壶、圆壶,上面刻满了长篇铭文,让今人看到了严整规矩、悠长秀丽、刀法洗炼的战国文字,其中铁足大铜鼎上刻铭469字,是国内已发现的战国时期字数最多的一篇铭文。
对此,作者程雪莉用充满感情的文字说出她的感受:“这一切都在向我们诉说着中山的成熟历史,炫耀着它的繁荣与进步。中国的青铜器开始于夏代,成熟繁盛于商周,从战国中山国的文物上,我们更加嗅闻到一股清新的艺术风尚。中山青铜器告别了殷商、西周青铜器的狞厉、恐怖、繁缛,走出了肃穆沉浑的时代,开始了一个娴熟奇巧、轻灵飞动而又不失凝重朴雅的新时期。”
看了这段文字,任何人都会以为这位年轻女子不是学历史的就是学中文的,可是她的回答却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她竟然是学美术的。不知道是什么机缘使她激情“遭遇”了中山国——也许是那精美绝伦的“鸟柱盆”、“十五连盏铜灯”和“首银人俑灯”,也许是中山国从国君到庶民那上上下下的尊崇儒家的“仁爱”之风,也许是以“大悲调”为主的灵寿秧歌的击打,也许是她为自己家乡的辉煌历史而充满骄傲——总之,程雪莉一下子就与中山国结了缘分,她从此将自己的生命一分为三:一是钻进了故纸堆,沉浸在典籍的宝库中搜求,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二是奔赴到田野中,任何一条有点奇特的田垄,或一块碎片甚至土坷垃,都能引起她的高度关注;三是侧身专家和百姓中,采访一切可能触碰过中山国神秘线索的人,几年中她究竟采访过多少人、走过了多少路,她自己也说不清了。倒是河北省作协主席关仁山说了一句感人肺腑的话:“我们河北的女作家有下乡采访的传统,能吃苦,不惜力,说声需要,背上背包马上就走……”
《故国中山》落实在文字上也是十分成功的。格局大,观古照今; 气象大,纵横历史;境界大,国家利益;完全不似小女子笔墨,具有立马横刀、鼓角悲鸣的激越之气。这就要说到近年来势衰的“历史文化大散文”:自从余秋雨先生《文明的碎片》大受读者追捧以后,也跟着出现了一批“大历史随笔”写家,写得好的自然有,但后来泛滥以后,就逐渐被读者冷眼,原因是有的文章完全没有生命的激情,只是资料的堆砌;更恶劣的是拿来别人的研究资料,用几个形容词一“文学”,就成了“历史文化大散文”了。其实好的散文随笔需要三个基本条件,一生命的激情,二诗意的审美,三哲学的光芒,而凌驾于其上的纲领是思想的力量,也即独特的见解,被张中行先生强调为“思想最重要”。这些优点,在《故国中山》中一一都见到了,所以它才被誉为一本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