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苏是琴棋书画皆通的艺术家
苏洵虽无词存世,但他是懂音乐的,蓄有雷琴;三苏会棋,但棋艺不算高明;三苏皆精书法;三苏均好画。
词是宋代的乐曲,苏洵虽无词存世,但他是懂音乐的,蓄有雷琴。苏轼《家藏雷琴》说:“余家有琴,其面皆作蛇蚹,其上池铭云:开元十年造,雅州灵关村。”苏轼为了弄清雷琴的发音情况,曾把琴拆开来进行研究。《历代琴人传》引张衮《琴经·大雅嗣音》说:“古代多以琴世家,最著者……眉山三苏。”苏洵善弹琴,苏轼兄弟皆有《舟中听大人弹琴》诗,歌颂苏洵琴技,崇尚古乐而不满世俗之乐。苏辙的写法是由舟中听琴而联想到伯牙沧海学琴,末以“世人嚣嚣好丝竹,撞钟击鼓浪为荣。安知江琴独超绝,摆耳大笑不肯听”点明主题。全诗以写伯牙学琴为主,读起来平和婉转。苏轼的写法是由听琴而生议论:“弹琴江浦夜漏永,敛袵窃听独激昂。《风松》、《瀑布》已清絶,更爱《玉佩》声琅珰。自从郑卫乱雅乐,古器残缺世已忘。千年寥落独琴在,有如老仙不死阅兴亡。世人不容独反古,强以新曲求铿锵。微音淡弄忽变转,数声浮脆如笙簧。无情枯木今尚尔,何况古意堕渺茫。江空月出人响絶,夜阑更请弹《文王》。”全诗纵横恣肆,议论风生,与苏辙诗的平和婉转适成鲜明对比。
三苏会棋,但棋艺不算高明。苏轼晚年贬官儋州期间曾说:“予素不解棋,尝独游庐山白鹤观,观中人皆阖户昼寝,独闻棋声于古松流水之间,意欣然喜之。自尔欲学,然终不解也。儿子(苏)过,乃粗能者。儋守张中日从之戏。予亦隅坐竟日,不以为厌也。”(《观棋》)
三苏皆精书法,《中国书法大辞典》都收有三苏的书法作品。颜真卿是唐代著名书法家,苏洵有《颜书》,前半歌颂颜真卿起兵反对安史之乱:“忆在天宝末,变起渔阳师。猛士不敢当,儒生横义旗。感激数十郡,连衡斗羌夷”充满了对义士颜真卿、颜杲卿的仰慕之情。后半歌颂颜之书法:“况此字颇怪,堂堂伟形仪。骏极有深穏,骨老成支离。点画乃应和,关连不相违。有如一人身,鼻口耳目眉。彼此异状貌,各自相结维。离离天上星,分如不相持。左右自缀会,或作斗与箕。骨严体端重,安置无欹危。”末谓见了颜书,自己都不敢写字了:“自我见此字,得纸无所施。”“骏极有深穏”,“骨严体端重”表明,他颇善于把握颜书的特点。
苏轼从小爱好书法,少年时代曾在眉山城西八十里的栖云寺读书,在石崖上作“连鳌山”三字,大如屋宇,雄劲飞动。在宋代四大书法名家即“苏(轼)黄(庭坚)米(芾)蔡(一说蔡襄,一说蔡京)”中,他名列前茅,是与他“幼而好书,老而不倦”(《东坡先生墓志铭》)分不开的。他曾说:“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石苍舒醉墨堂》)这种信笔书写,无需推求的“无法”境界,是通过长期的依“法”练习获得的,是以“堆墙败笔如山丘”的艰苦劳动为前提的。正因为如此,他在《书唐氏六家书法后》中才批评那些没有学会正楷就在那里胡乱作草书的人:“今世称善草书者,或不能真(楷书)行(行书),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立正),行如行,草如走(跑)。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这段话充分说明了“无法”必须以有法为前提,“意造”必须以苦练为基础。苏辙的《石苍舒醉墨堂》诗也说:“石君得书法,弄笔岁月久。经营妙在心,舒卷功随手。”这也同样说明了只有“弄笔久”,才能“得书法”,只有苦心“经营”,才能“舒卷功随手”。
三苏均好画。阎立本是唐代著名画家,净因大觉琏师以阎立本所画水官(水神)赠苏洵,苏洵撰《净因大觉禅师以阎立本画水官见遗,报之以诗》来表示感谢。诗的大部份内容是描述这幅画的:或写水官:“水官骑苍龙”,“龙行欲上天”,“浩若乘风船”,“不知几何长,足尾犹在渊”;或写从臣,说他们“矍铄相顾失,风举衣袂翻”;或写侍女,说她们“手执雉尾扇,容如未开莲。”这些描写都很形象,见诗如见画。诗的结尾更别开生面,苏洵没有向大觉琏师直接表示感谢,而是说阎画“见者谁不爱,予者诚已难”。但是,“在我犹在子,此理宁非禅?报之以好词,何必画在前!”这样结尾就不落俗套,比直接以谢语结尾有味得多。苏轼《次韵水官诗》叙云:“凈因大觉琏师以阎立本画水官遗编礼公。公既报之以诗,谓某‘汝亦作’。某顿首再拜次韵,仍录二诗为一巻以献之。”此称其父为“编礼公”,嘉祐六年(1061)七月朝廷才以苏洵为霸州文安县主簿,编纂礼书。故此诗必作于苏洵晚年。苏洵还曾向文同(字与可)索画,有《与可许惠舒景,以诗督之》诗。苏轼《四菩萨阁记》说:“始吾先君于物无所好,燕居如斋,言笑有时,顾尝嗜画。弟子门人,无以悦之,则争致其所嗜,庶几一解其颜。故虽为布衣,而致画与公卿等。”为了使父亲“一解其颜”,苏轼曾“以钱十万”,购得吴道子画献与苏洵。在苏洵所珍藏的百余幅名画中,此为压卷之作。
苏轼二十一岁曾在成都净慈寺为镇守成都的张方平画像,后来与文同成为文人画即湖州画派的开创者。他在《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总结文同绘画经验时提出了著名的胸有成竹说:“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所谓“熟视”,就是仔细观察所要画的竹子,所要表现的客观对象;同时就在进行艺术构思,使所欲画的竹子,所要表现的对象完整地呈现于胸中。他在《书蒲永升画后》中说:“始(孙)知微欲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作湖滩水石四堵,营度经岁,终不肯下笔。一日仓皇入寺,索纸墨甚急,奋袂如风,须臾而成,作输泻跳蹙之势,汹汹欲奔屋也。”“仓皇”、“甚急”、“如风”、“须臾”,正是灵感爆发,创作激情高涨的表现;而这种灵感突发是建立在“营度经岁”,即长期酝酿的基础之上的。没有“营度经岁”就不可能有“须臾而成”。
王维是唐代的著名诗人和画家。苏轼曾称赞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题蓝田烟雨图》)。当时在开元寺东塔,有王维画的真迹,他在《王维吴道子画》中说:“摩诘(王维)本诗老,佩芷袭芳荪。今观此壁画,亦若其诗清且敦。”这里同样强调了王维诗画相通,诗情画意融成一体的特点。吴道子名道玄,是唐代名画家,世尊为画圣。宋时开元寺和普门寺都有他的真迹:“道子实雄放,浩如海波翻。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可见吴道子的画以“雄放”为特色。苏轼本人就是画家,他很推崇王维和吴道子的画:“吾观画品中,莫如二子尊。”在二人中尤其推崇王维:“吴生虽妙绝,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苏辙经常反驳苏轼,他在同题诗中针锋相对地反驳其兄说:“壮马脱衔放平陆,步骤风雨百夫靡。美人婉娩守闲独,不出庭户修容止。女能嫣然笑倾国,马能一蹴至千里。优柔自好勇自强,各自胜绝无彼此。谁言王摩诘,乃过吴道子?”在苏辙看来,壮马奔驰是“刚杰”之美,美人嫣然一笑是“软美”,对二者不应有所轩轾。其实,苏轼在这里是在比较文人画和画工画的高低,他并不否认美的多样性。他在《孙莘老求墨妙亭诗》中说:“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长短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可见他们兄弟在美的多样性,风格的多样性问题上,实际是没有分歧的。
得《史记》笔意,正《史记》讹漏的史学家
苏轼没有历史专著,但写了大量单篇史论;苏洵所著《史论》是一部很重要的历史著作;苏辙应制科试所上《进论》含有史论,晚年又撰《历代论》,多为历史人物论。
在史学领域,苏洵、苏辙的成就高于苏轼。苏轼没有历史专著,但写了大量单篇史论,其中以应制科试所作的二十五篇《进论》和晚年所作的《志林》中的史论部分为最有名。苏洵撰有《史论》上中下三篇,系统阐述了他的史学观;又与姚辟合着《太常因革礼》一百卷,因欧阳修以参知政事为此书提举官,有些书目往往列在欧阳修名下。这既是一部礼书,又是一部史书。《中国丛书综录》即归入史部。苏洵《史论上》论经、史异同,认为其同有二:其义(写作目的)同:“史与经皆忧小人而作”;其用(具体要求)同:“事以实之,词以章之,道以通之,法以检之。”其别有三:经、史都离不开事、词、道、法,但侧重点各有不同,“经以道、法胜,史以事、词胜”;经靠史证实褒贬,史靠经斟酌轻重,二者作用不同而又相互为用;经为“适于教”的需要,或“隐讳而不书”,故经非实录;史是“实录”,其中有可遵循者,有不可遵循者,故史非“常法”。儒家的传统观点是把经奉为文章的最高典范,苏洵却经史并重,认为二者体不相沿而用实相资,“经不得史无以证其褒贬,史不得经无以酌其轻重”。《史论中》论修史的四种方法:“其一曰隐而章,其二曰直而宽,其三曰简而明,其四曰微而切。”他阐明了史书的真实性同政治性(教化作用)的关系。史书是“一代之实录”,必须如实地反映客观历史情况;但又不能作纯客观的记述,而应通过作者对史料的精心剪裁和安排,表现作者的爱憎和褒贬,体现道与法,达到惩恶扬善的目的。对于“功十而过一”的人,本传记其功,他传发其过,这样,既忠于史实,又达到了褒善的目的;对于“过十而功一”的人,既要记其过,又要详记其功。这样,既能惩恶,又能开其自新之路。这就把史书的真实性和教化作用统一起来了。《史论下》历评司马迁《史记》、班固《汉书》、范晔《后汉书》、陈寿《三国志》的得失。苏洵说:“迁之辞淳健简直,足称一家。”但指责司马迁“裂取六经传记”杂于《史记》之中,指责班固“袭蹈迁论以足其书者过半”。历史就是历史,是既成事实,可以删其繁冗,补其遗漏,纠其谬误,但不能再创造。若已无冗可删,无漏可补,无谬可纠,则照抄前人记述比把前人记述改头换面以充己作,倒是更老实的治史态度。但班固照抄司马迁、扬雄的记述而不知剪裁,以至造成体例不统一。苏洵强调史书必须忠于史实,指责班固“贵谀伪”,陈寿帝魏而臣吴蜀,都是不忠于客观历史实际的表现。苏洵的多数观点,均切中前四史的要害。雷简夫称其“《史论》,真良史才也”,“得(司马)迁史笔”(邵博《闻见后録》卷一五),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钞》卷一一一称其“评骘诸家如酷吏断狱”,并非虚美之词。
苏辙与苏轼一样,应制科试所上《进论》也含有史论,即“上自三王而下至五代”的朝代论十二篇,晚年又撰《历代论》四十五篇,多为历史人物论。苏辙有史学专著《古史》,是为纠正司马迁《史记》之讹,补充其佚而作。苏籀《栾城遗言》说:“公年十六为夏、商、周论,今见于《古史》。”可见苏辙《古史》也是从青年时代起就开始撰著,但主要是两次贬官筠州(今江西高安)时完成的。其《古史序》中说:“太史公始易编年之法为本纪、世家、列传,记五帝三王以来,后世莫能易之。然其为人浅近而不学,疏略而轻信。”其《后记》云:“尧舜三代之遗意,太史公之所不喻者于此而明;战国君臣得失成败之迹,太史公之所脱遗者于此而足,非闲废有所不暇者也。”元人刘埙《隐居通议》卷一五称“其所作《古史》,则议论高绝,又非坡所及”。
苏辙亦长于当代史,其《龙川略志》十卷、《龙川别志》四卷(今本为上下两卷),《颖滨遣老传》(自传)两卷,均属当代史。苏辙一生曾见过朝廷很多名臣,如欧阳修、张安道、韩琦、司马光、王安石等等。元祐年间在朝时,刘贡父曾对苏辙说:“予一二人死,前言往行堙灭不载矣。君苟能记之,尚有传也。”(《龙川别志序》)但当时他政务繁忙,无暇记这些名臣言行。晚年贬官循州(今广东龙川),他完成了《龙川略志》、《龙川别志》。苏轼晚年写了很多即兴式的笔记,而苏辙的《龙川略志》、《龙川别志》的写作却是有计划的,《略志》记所历,《别志》记所闻。《东坡志林》记了很多奇幻怪异的事,表现了苏轼对新奇事物的浓厚兴趣。《略志》、《别志》所载,除少量炼丹术、养生术外,绝大多数都是严肃的朝政。苏轼的笔记,文学色彩浓,具有较高的美学价值。苏辙的笔记政治色彩浓,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正如《四库提要》卷一四〇所说:“《略志》惟首尾两卷记杂事十四条,余二十五条皆论朝政。盖是非彼我之见,至谪居时犹不忘也。……《别志》所述多耆旧之余闻。朱子(熹)生平以程子(颐)之故,追修洛蜀之旧怨,极不满于二苏。而所作《名臣言行录》,引辙此志几及其半,则其说信而有征,亦可以见矣。”朱熹对苏辙《龙川略志》和《龙川别志》的重视,充分说明二书对了解元祐之政和北宋名臣言行,具有重大意义。
具有离经叛道倾向的思想家
苏洵一反孔孟的传统观点,认为“利之所在,天下趋之”。苏洵与王安石的分歧,苏轼与程颐的分歧都在于认为他们不尽人情,苏辙思想尤杂。
三苏父子都是具有离经叛道倾向的思想家。传统的儒家观点总是以礼抑情,以义抑利。宋代的理学家更进一步宣扬“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程颐)。苏洵一反孔孟“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传统观点,在《上皇帝书》中认为“利之所在,天下趋之”。在《利者义之和论》中说:“利在则义存,利亡则义亡。”
三苏文集中都有《六经论》,《苏轼文集》中的《六经论》实为苏辙《栾城集》中的《六经论》,《栾城集》为苏辙自编,《苏轼文集》为误收。但苏轼论及六经的地方也很多,以人情说解释六经可说是三苏父子的共同特点。苏洵《易论》认为,“民之苦劳而乐逸也,若水之走下”,“圣人惧其道之废,而天下复于乱也,然后作《易》。观天地之象以为爻,通阴阳之变以为卦,考鬼神之情以为辞,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习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视圣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高,尊其人而其教亦随而尊……此圣人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而济其道于无穷也。”在苏洵看来,《易》之所以要写得茫茫冥冥,神秘莫测,无非是圣人利用人之常情,对那些“新奇秘怪”的事物特别尊崇的心理,来维持其对圣人之道的敬畏。苏洵实际上是把儒家视为神圣的《易经》看作神道设教,看作愚民手段,以使天下之人把圣人之道当作宗教来信仰。这样看待《易经》,确实是大不恭的。《朱子语类》卷一三〇云:“看老苏《六经论》,则是圣人全是以术欺天下。”
苏洵与王安石的分歧,苏轼与程颐的分歧都在于认为他们不尽人情。苏洵《辨奸论》说:“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洗濯),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苏轼与理学家程颐闹得冤冤不解,形成洛蜀党争,重要原因也是苏轼厌恶程颐不近人情,其《杭州召还乞郡状》说:“臣又素疾程頥之奸,未尝假以色词,故頥之党人无不侧目。”《宋史纪事本末》卷四五说:“颐在经筵,多用古礼,苏轼谓其不近人情,每加玩侮。”
三苏都是深受儒、释、道影响的大杂家,苏辙思想尤杂。他们都与僧人、道士往来密切。苏洵有《彭州圆觉禅院记》、《送蜀僧去尘》、《题仙都观》等诗。北宋兴起一股疑古思潮,他们的学术著作都是这一疑古思潮的产物。陆游说:“唐及国初,学者不敢议孔安国(西汉经学家),郑康成(即郑玄,东汉经学家),况圣人乎!自庆历后,诸儒发明经旨,非前人所及。然而排《系辞》,废《周礼》,疑《孟子》,讥《书》之《胤征》、《顾命》,黜《诗》之序,不难于议经,况传注乎?”(见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八《经说》)苏辙的《孟子解》不止“疑《孟子》”,甚至斥《孟子》“为野人之言,非君子之论也”。苏轼偏重于从政治上反对佛教、道教,他的《子思论》、《荀卿论》、《韩非论》、《韩愈论》都认为正是老、庄的“轻天下万物之术”,造成了法家的“敢于残忍而无疑”,结果“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韩非论》)。苏辙在儒、释、道问题上提出了很多大胆观点。苏辙晚年作《老子解》,主张儒、释、道合一,实际上在他青年时代所作的《老聃论》中已经提出来了。他认为老、庄反对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主张“无所是非”的观点符合《论语·微子》的“无可无不可”的主张;老子既讲“常欲无,以观其妙”,又讲“常欲有,以观其徼”;既讲“无之以为用”,又讲“有之以为利”;佛家既讲断灭,又讲“无断无灭”,认为这些主张“亦近于中庸”。他公开反对以周公、孔子之言论作是非标准。他说:“昔者天下之士,其论老聃、庄周与夫佛之道者皆未尝得其要也。”因为他们都以周、孔之言去驳佛、老之言,而佛、老之徒根本就不相信周、孔之言,因此,他认为“老聃、庄周之言不可以周、孔辩”。这就像与邻里辩论,“而曰吾父以为不然”,谁会以你父亲的话为是非标准?要怎样才算“得其要”呢?苏辙认为只能“平心而观焉,而不牵乎仲尼、老聃之名,而后可与语此”。只能就观点本身的“是非利害”进行辩论,只有那些“辩之而无穷,攻之而无间”的观点才是“天下之道”。早在宋代,苏辙就这样明确地反对以周、孔之言为是非标准,是大胆的、深刻的。经过苏辙的“平心而观”,他认为老、庄学说比杨朱、墨翟之言深刻得多,全面得多。杨朱主张为我,墨翟主张兼爱,“天下之事,安可以一说治也?彼二子者欲一之以兼爱,断之以为我,故其说有时焉而遂穷”。老、庄就不是这样:“今夫老、庄无所是非,而其终归于无有,此其思之亦曰详矣”;“老聃、庄周,其思之不可谓不深矣”;“其论纵横坚固而不可破也。”(均见《老聃论》)这简直是公开为老、庄思想唱赞歌。苏轼多批评佛、老对治国的危害,苏辙则认为即使在治国上,儒、道两家亦各有所失,各有所得:“汉文取老子之所长而行之,是以行之而天下丰;汉武取儒者之所失而用之,是以用之而天下弊。此儒、老得失之辨也。”(《御试制科策》)由此可见,在对佛、道的态度上,苏轼兄弟的看法并不完全一致。苏辙不仅政治观点比苏轼尖锐激烈,而且他的学术思想也比苏轼更加复杂和大胆。
结 语
在三苏中,一般更推崇苏轼,但我认为更应推崇苏洵,他对两个儿子进行了精心的教育,为我们培养出苏轼、苏辙这样的一代文豪。前人经常论及这点:“时名谁可嗣,父子尽贤良”(韩琦《苏洵员外挽词》);“一门歆、向(刘歆、刘向)传家学,二子机、云(陆机、陆云)并隽游。”(张焘《老苏先生挽词》)清人邵仁泓在《苏老泉先生全集序》中说:“二苏具天授之雄才,而又得老泉先生为之先引,其能卓然成一家言,不足异也。老泉先生中年奋发,无所师承,而能以其文抗衡韩、欧,以传之二子,斯足异也。间尝取先生之文而读之,大约以雄迈之气,坚老之笔,而发为汪洋恣肆之文,上之究极天人,次之修明经术,而其于国家盛衰之故,尤往往淋漓感慨于翰墨间。先生之文,盖能驰骋于孟(子)、刘(向、歆)、贾(谊)、董(仲舒)之间,而自成一家者也。……上继韩、欧,下开长公(苏轼)兄弟。”这段评论相当精彩,它首先强调了苏洵能成为唐宋八大家之一颇不容易。苏轼兄弟幼而习之,又有家父培养,能成一家,不足为奇。而苏洵发奋既晚,又无师承,全靠自己摸索,而能与孟、刘、贾、董抗衡,上继韩、欧,下开苏轼兄弟,确实是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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