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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览群书 2016年09月01日 星期四

    石球成为武器之后

    ——漫谈武器与人性

    (台)王大智 《 博览群书 》( 2016年09月01日)

       人的世界,充满杀戮;人的社会,是同物种间的互残社会。生物学上有个词语,叫作 cannibalism,常翻译为同类相残,或者同类相食,以为是生物界中最恶劣的行为。古代人类是不是有相食阶段,是有争议的。不过说到相残,人类是最会同类相残的动物。人类为什么这样残忍?我想并非先天基因所致,而是后天发明所致。这些导致人类残忍的发明,重点在武器与群居。动物也有武器,但是和人类的武器不一样。动物也有群居,但是和人类的群居不一样。这里先说武器问题。武器问题,要从人类的原始时代开始讲起。

    会扔东西的猴子动物

      在食物链上,各有地位。食物链并不复杂,只是简单的吃与被吃关系。吃还是被吃呢?由物种各自的“随身武器”决定之。

      所谓物种的“随身武器”,是指生长在身体上的武器,例如爪牙犄角。除了攻击武器外,还有防御武器,例如鳞片和外骨骼。当然,有的物种不断增长,以体重与力量压服对手,也算是武器的一种,例如陆上大象与海中鲸鱼。与其他动物相比较,人类在身体构造上,显然不具有什么“随身武器”。

      人类属于灵长类。英国动物学家莫利斯(Desmond Morris)称人为“裸猿”,以显示其软弱不堪。人是一种没有毛的猴子:我们的爪牙不如血缘亲戚,我们也没有像样的皮毛。大多数人承认,人类可以成为万物之灵,统御太阳系第三行星,是因为人类的脑力强大。这一点是不错的。没有“随身武器”的人类,靠着脑力制造武器,在食物链上争得名次。人类到底发明了什么武器,成就今日地位呢?

      对于人类的物种特色,我没有莫利斯那么悲观。我喜欢称呼人类为“会扔东西的猴子”。人类的初始(旧石器时代)工具,基本上都是模仿动物爪牙犄角。例如:握在手里的石斧模仿爪牙,绑在棍子上的石矛,模仿犄角。这种爪牙犄角的模仿,只能类似于动物武器,而不能等于动物武器。因为动物的爪牙犄角,是身体的一部分,运用上较石斧石矛灵活得多。因此,模仿动物这件事,仅可使人类在食物链中苟活。拿着石斧石矛的人类,不可能成为万物之灵,宰制第三行星。

      这个局面,在人类开始制作石球后,有了改观。石球重数百公克,是一种投掷武器。人类制造石球以后,便脱离模仿,发展出自己的武器样貌。

      动物不能说完全没有投掷武器,例如一种鱼,会喷射水柱,击落昆虫;一些小型爬虫,会喷射毒液,攻击敌人。但是像人类这样扔出加工品,击中远处目标,可说绝无仅有。人类能把石球扔多远多准呢?只要看今日的棒球投手:在十八公尺外,以百多公里时速,将球扔进捕手手套,就可以思过半了。石球在人类文明史上,有非常的意义。它可以在相当距离之外,攻击对手。它不像爪牙犄角一般,必须以己之身触及对方之身,才能造成伤害。石球这种能够“离身”的投掷武器,让仅具“触身”武器的动物,不能与之抗衡。投掷武器,使得称为“裸猿”的人类,在吃与被吃的暴力世界中,脱颖而出。

      人类以石球作武器后,标枪式的石矛也就产生。石矛原本模仿动物犄角,用以戳刺。动物的爪牙不能“离身”伤人,动物的犄角也不能“离身”伤人。人类一旦可以把石矛扔出去,就像一只会飞的犄角一样,那就不再是戳刺式石矛,而是标枪式石矛了。标枪式石矛晚于石球。因为扔石矛的技术,远远超过扔石球——石矛很难扔得又远又准。看看运动会中,标枪竞技要求掷远而不要求掷准,就可以明白大概。如何能够把石矛扔得又远又准呢?经过实践与思考,人类发现以自身肌力而言,是无法完成的,必须在投掷方式上有所改进。于是,把石矛的长度缩短,借用复合工具的物理弹力,投掷短型石矛—弓箭于是焉出现。从石斧石矛,到石球弓箭,人类算是把复制于动物的武器,都能够扔出去了!但是,人类虽然站在食物链顶端,却对扔东西依然热切;对于如何扔得更远、更准、更有穿透力,越来越有心得。人和动物因为荷尔蒙的关系,都有控制空间的欲望。可以远距离攻击对手,造成人类控制欲望不断地升高,因为投掷得越远,控制空间的力量(自我意识)越强大。投掷武器出现,改变了人类的地位,也改变了人性。

    没有屈服性的武器

      旧石器时代,人类在山野中过着采集狩猎生活。新石器时代,人类有了社会组织,住在村庄里,开始畜牧农耕生活——和动物的正面冲突减少,组织间的掠夺却增多。如何掠夺他人物资,如何保护物资不被掠夺,是人类的新问题。武器设计不再针对动物,如何杀死同类(人类)才是用心所在。将投掷武器扔得更远、更准、更有穿透力,也只是为了杀人而已。新石器时代以降,社会组织扩大与人口集中,导致真正的战争行为出现。人类的残忍个性,也逐渐塑造成型。投掷武器之于人类的相互残杀,起了绝对的深化作用。

       动物也有因为食、色而产生的同类斗争。但是同类斗争中,绝少有将对方杀死的场面,原因即在于武器的不同特性。动物的武器,大都是身体的一部分,运用起来,可以控制轻重。因此在同类斗争上,胜者败者之间,有清楚的屈服阶段。胜者不会赶尽杀绝,败者决不死缠烂打。这种同类斗争,是演化下的自然结果——看似凶猛残暴,却很有分寸。人类模仿动物武器,不是自然演化的结果;而其中的投掷武器,更是无法控制轻重。这种轻易将同类杀死的武器,不是食物链中所必需的武器。它破坏了自然界的基本平衡。

       早期历史上,人类斗争并不使用特别武器,而是以杀动物的武器杀人——把人当作动物一样的杀死。可是,杀动物这件事,是为了吃掉它们。人类的斗争,并不是为了吃掉对方,而是相互争夺权力。权力斗争之目的,是屈服对方意志,而非杀死对方。如果杀死对方,就不能把施者意志加诸受者,进而控制并展现权力了。但是,以杀动物的武器杀人,没有屈服意志的空间。人类制作的投掷武器,总是轻易将对手杀死。这种情况,随着历史发展,愈演愈烈。

       轻易将对手杀死,是投掷武器的最大问题。在更远、更准、更有穿透力的要求下,必须讲究最大投掷力道。因此,投掷武器的力道越来越大。仅仅杀伤而不杀死,几乎是难以做到的。长时间以来,借用物理弹力,是投掷武器的主流。大约一千年前,火药开始应用在武器投掷上面。枪炮火器的上场,使得武器投掷力道更为增加。现代的火箭、飞弹、轨道炮,都是人类扔出第一颗石球后,热衷投掷、投掷,再投掷的成果。这种强力投掷的杀人方式,就像我们闲步田间,踩死一只蚂蚁般的容易。人类需要这样的武器互相残杀么?不要忘记,我们是裸猿,我们连像样的皮毛都没有;我们只是没有毛的猴子。事实上,人类完全懂得斗争道理。西方的克劳塞维兹在《战争论》(On War)第一卷第一章里就说“战争是强制行动,让对方屈服,为己方意志服务”。东方的孙子在《十三篇•谋攻》篇中,更提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但是将对方杀死而不使之屈从,如何令对方为己方服务呢?东西方兵圣的讲法,完全合于自然斗争法则。可惜,应用在人类身上,难有预期效果。因为,人类的武器一旦投掷出去,对方便没有屈服机会,便已经死亡了。

      投掷武器,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武器。人杀人,还是武器杀人?这是一个很流行的社会议题。我以为,人类武器会不受控制地杀人。人的基本欲望和动物没有很大差别。人因为荷尔蒙作用,而有控制空间的欲望。这种欲望的维护与扩展,造成人与人之间的极大冲突。人发明的投掷武器,不合于自然界的武器定义;并且,控制空间的投掷方式,使得人类野心越发激昂。投掷与控制的结合,将把人类带向难以预知的未来。

    结语

       对于投掷武器能不能屈服对方,可能一些人有意见。关心战争模式的人士会认为,投掷武器虽然不能屈服个人,但是可以屈服团体——可以透过杀死团体外围,进而屈服团体核心。最终,达到团体的屈服。“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我明白,但是不同意。毕竟谁为一将、谁为枯骨的抉择出现的时候,该道理,就没有那么理所当然了。那不是武器问题,而是社会组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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