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鲁、智利和阿根廷这南美三国,都不是很富裕。访问期间,我强烈地感受到,他们对诗人、学者那种发自内心的仰慕、尊重、热爱,以及对待欧美文学完全的“平视”而没有丝毫的“仰视”的心态,对自己的民族文学很有底气和信心。我想,不知我们何时能为聂鲁达的好友艾青也建个故居-博物馆,也不知建成之后,会不会跟这里的聂鲁达故居-博物馆一样,有络绎不绝的参观人群……
2011年九十月间,我应邀赴秘鲁、智利和阿根廷访问。与其说去讲学,不如说去游学。从旅游的角度讲,那可能是离北京最远的地方。我选择了北京——马德里——利马的路线,因为从美国走,即使不出机场,也要办过境签证。中途飞行24小时,在马德里转机,等了7小时。
首先邀请我的是秘鲁里卡多?帕尔马大学。这是一所民营大学。里卡多?帕尔玛(Ricardo Palma)是秘鲁著名作家、《秘鲁传说》的作者。校长伊万?罗德里格斯?查韦斯是一位人文学者、诗人,任职已达12年之久,最近再次连任。秘鲁的教育部不管大学,大学是由全国大学校长委员会领导的。伊万?罗德里格斯校长曾任该委员会主席达十年之久(连任两届)。作为一所民营大学,它所设的七个系都是实用性很强的学科。这所大学与我国河北师大合作,建立了孔子学院。中方院长是河北师大外语学院前院长潘炳信教授,外方院长是里卡多?帕尔马大学翻译系主任、乌克兰裔的罗莎?菲利普丘科教授。在我所接触的几所孔子学院中,该校的孔子学院是相当成功的,其一是因为它在翻译系开设了五年制的汉语专业,学生每周要上14学时的汉语课,这样培养出来的学生能用汉语从事翻译工作;二是它帮助河北师大开设了西班牙语教学,真的做到了“双赢”。也正是因为如此,校方在2011年9月24日至10月1日开展了“翻译家之周”的活动。在这一周,要授予一位翻译家名誉博士称号,并请他给学生作关于翻译的讲座。
9月26日,罗德里格斯校长给我颁发了名誉博士证书和证章,我驻秘鲁大使和文化参赞也出席了颁发仪式。在演说中,他们要求我介绍秘鲁文学在中国的传播,并着重讲讲对秘鲁当代著名诗人塞萨尔?巴略霍的翻译。整个仪式隆重而又热烈,大厅里座无虚席。罗莎?菲利普丘科教授会后告诉我,大厅外面还有三十多位同学无法进入。原来秘鲁有法律规定,没有空座位,学生们是不能进来的,因为秘鲁是多地震的国家,过分拥挤会妨碍人员疏散。会后,校方举行了晚宴,并由校长开车把我送回宾馆。
当秘鲁国立特鲁希略大学研究生院知道我将去里卡多?帕尔马大学时,他们也邀请我去作讲座,并要为我颁发“杰出访问学者”证章和证书。作为塞萨尔?巴略霍的译者,我早就想去特鲁希略访问。巴略霍曾在那里上过大学,而且他们可以陪我去诗人的家乡参观访问。有着印第安人血统的巴略霍出生在秘鲁北部山区的圣地亚哥?德?丘科。从特鲁希略出发,汽车要开五个多小时才能到达,而且有三分之二的路是土路,一般的游客是很难去那里的。当年巴略霍离开家乡时,徒步或骑驴,要半个多月才能走出大山。这次大学为我派了一部吉普车、一位教授和特鲁希略文化界的一位记者,专门陪我去那里参观。本来还有一位省里的官员和一位大夫(因为是高山地区)也要一起去,后因临时有其他活动而作罢。一路上,仿佛行走在青藏高原的大山里,只有不时出现的一群群羊驼(而不是牦牛),使人觉得自己身处安第斯山深处。令人遗憾的是诗人的故居正在翻修(修旧如旧),暂时无法看到宅院的原貌,但却给参观者提供了一个为诗人故居的修缮添砖加瓦的机会。我和印第安兄弟们一起,铲了几锹砂石,向伟大的秘鲁诗人表达一份中国人的缅怀与崇敬之情。第二天早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该市市长胡安?阿尔贝托?卡布列尔?阿里比奥竟在市政府专门为我举行了欢迎仪式,宣布“赵振江教授为该市杰出访问者”,并为我颁发了荣誉证书、出席明年故居-博物馆开馆仪式的邀请信和一尊诗人的雕像。仪式开始时,全体起立,市领导和数十名市民一起,共同高唱秘鲁国歌。在“受宠若惊”之余,我深知这是出于他们对自己民族的伟大诗人的热爱,对弘扬民族文化的强烈愿望,对文化人的尊重与仰慕。
在智利,我参观了圣托马斯大学和安德烈斯?贝略大学并作了讲座。这两所都是私立大学,当时公立大学都在罢课。作为聂鲁达的译者,我个人的主要兴趣是参观诗人的三所故居-博物馆。我在三所聂鲁达故居都受到了特殊的接待:专门的解说员陪同(一般的游客只有解说器),而且还参观了不对一般公众开放的地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不仅是丰富的藏品,更有那络绎不绝的参观人群。尤其在举世闻名的黑岛——其实它并不是岛,而是在一片波涛汹涌的蓝黑色海洋的岸边,那里有聂鲁达最大的故居以及他与马蒂尔德合葬的墓地。在黑岛附近,已形成一片繁荣的市场,出售与聂鲁达相关或不相关的琳琅满目、花样繁多的工艺品。在首都圣地亚哥的聂鲁达故居,聂鲁达基金会会长接待了我和我驻智利文化参赞李保章先生。我送他们一本自己和滕威合著的《山岩上的肖像——聂鲁达的爱情?诗?革命》,会长先生回赠我一本《聂鲁达诗歌奖获奖作品选》。在故居图书馆,我有幸看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51年出版的《聂鲁达诗文集》。诗文集是袁水拍先生从英文转译的。当年出了三种版本:仿宋宣纸线装本、精装大开本和平装24开本,可见对聂鲁达多么重视。这固然是当时的政治形势的需要,但聂鲁达的诗歌成就也是不容置疑的。在回旅馆的路上,我又回忆起北大中文系前主任孙玉石教授对我说的话:“上大学时,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我们(中文系1955级同学)都会高声朗诵‘让那伐木者醒来吧!’(聂鲁达的诗句)”。我又想:不知我们何时能为聂鲁达的好友艾青也建个故居-博物馆;建起来以后,会不会也有这络绎不绝的参观人群呢……
在阿根廷,邀请和接待我的是阿根廷作家协会和“船头”(Proa)出版社。两个单位在同一个地方:莱奥波尔多?卢贡内斯(阿著名诗人和小说家)故居。“船头”是博尔赫斯于1922年创办的杂志,至今一直在出版。一本文学杂志,在一个几千万人口的国家,能发行到两万册,实属不易。我不过是阿根廷民族史诗《马丁?菲耶罗》的译者,在阿根廷作协讲座时,居然有六十多位作家、诗人和学者全神贯注地倾听西班牙语美洲文学在中国的译介情况,着实令人感动。在讲座之前,阿根廷作协主席为我颁发了荣誉奖牌。
在阿根廷的那几天,正好赶上诺贝尔文学奖公布今年的获奖者。通过与阿根廷创作界朋友的交流,我发现他们对欧美文学完全是“平视”的,没有丝毫“仰视”的心态,对自己的民族文学很有底气和信心。我觉得,这一点是非常值得我们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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