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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5年06月18日 星期三

    中原鹿肥有遗踪

    《 中华读书报 》( 2025年06月18日   19 版)

        《寻访河南百家博物馆:行走中原》,新年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5年1月第一版,158.00元

        ■杨河源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太史公在《史记·淮阴侯列传》中的这句话,概括了后世华夏这块大地上周期性上演的逐鹿中原的悲喜剧。直到清季,尚未出道的袁项城,居然也撰联语:“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不必深文周纳,这跟陈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项羽“彼可取而代之”、刘邦“大丈夫当如是”,指涉近似。听任如此近乎造反的宣言而无所作为,从侧面印证了满清的风雨飘摇、控制乏力。

        得中原者得天下。中唐以前数千年,华夏文明以河洛盆地为核心,一骑独进,特出领异。虽然迭经改朝换代的天崩地裂、兵燹水火,地表荡然如洗——黄河屡溃也确实洗劫掩埋生业,地下遗留的文明痕迹,中原河南仍然数一数二,不容忽视。

        十数年前,初访新郑。在新郑博物馆不起眼的馆舍中,顶楼展厅环墙陈列着裴李岗文化、仰韶文化、龙山文化的文物,就让我眼界大开。黄帝故里,真名下不虚。特别让我舌挢不下的文物有两类:体量硕大形态修长腰挂双耳的小口尖底瓶,就如一个拉长的甲金“酉”字。中国现代考古教父级人物苏秉琦先生命名为酉瓶(酒瓶也。苏美尔楔形文“酒”字,亦小口尖底。古巴比伦、古埃及都用过小口尖底瓶酿造麦酒、葡萄酒。趋同演化,看来不仅存在于生物界,亦存在于人类文明当中),真是卓见;一类为食物研磨器——石墨棒、石墨盘。那些磨制精美的石器,比我青少乡下所见所使的石臼、石磨、石碾、石磙、石槽、石硪,都远为精致。一见之下,足为不移,乃至眼眶发热,几欲潸潸了。

        从那以后,一向认同“甲之熊掌,乙之砒霜”而甘于自了不乐主动分享的我,每当有朋友过访河南,如飞机,我每每动议,避开周一,抵达郑州新郑国际机场后,别急于离开,留个半天,逛逛新郑市博物馆,一定值回票价,不虚此行的。朋友往往奇怪,理由何在。三言两语当然无从说清,我会以欧阳修家族墓志铭不入正馆,屈居馆后小园廊下为例证。何况新郑还有郑国车马坑遗址博物馆。两条墓道中字型郑国国君大墓,可以现场目击春秋末造的礼崩乐坏——周礼,侯爵以上才允许使用墓道,伯爵的郑君显然僭越。僭越也无补,车马坑边数条盗洞,讲述着不可一世的帝王将相们,无从避免的最终结局。武丁宠妃史上鼎鼎大名能征惯战的妇好,其墓虽不过一竖井坑,并无墓道,但出土文物之丰,足以独立充填为一间博物馆,更别提那些甲字型、中字型乃至亚字型天子墓了。遗憾的是,已发现两条墓道以上的商周大墓,未曾盗扰一空的,一座都没有。

        俯聆愚议而实临新郑的朋友,纷纷反馈说值得在那儿消磨几小时。如此信息,鼓励了我的虚荣,更向从事艺术工作或有近似爱好的朋友,推介僻处河南西南的南阳汉画馆。我初访汉画馆在1996年底,其时馆舍逼仄,灯光黯淡,观展条件并不理想。但那甚至不为边框范围的流畅线条,那奔放不羁的构图想象,那上至四象天文下至庖厨日常的广大精微,将大汉雄风具象化了。像我这样毫无美术修养者,也都一见倾心,不能自已。受我鼓动而专赴南阳的艺术圈朋友,也都为咋舌。

        到底是中原。

        可以说,河南17个地级市的博物馆,各有各的精彩。新年先生所著《寻访河南百家博物馆:行走中原》,算得上是一册河南博物馆导览,最为集中地呈现了河南省域国办民办博物馆的相关信息。在文旅蔚为时尚的当下,作者积年走访的经验,很是精当。当中,除了上述新郑市博物馆、新郑郑国车马坑遗址博物馆、南阳汉画馆外,我走马观花到访过的博物馆还有:河南博物院、洛阳博物馆、洛阳古墓博物馆、洛阳龙门博物馆、安阳殷墟博物馆、中国文字博物馆、汤阴羑里城周易博物馆、南阳张衡博物馆、南阳张仲景博物馆、南阳武侯祠博物馆、内乡县衙博物馆、信阳博物馆等。根据作者的导赏评介和自己的兴趣偏好,我想游览的河南的博物馆还有很多,若要遂愿,只能期待几年后的退休岁月了。

        《寻访》这样的作品,如果每个省级政区都有一部,那将会是文博爱好者的福音,或者不久的将来,会渐次出现,也未可知。除了提供备咨询的信息,《寻访》还有启人思考的另一面。兵荒马乱的过往,早已无可挽回。建设时期的短视,也仍然让人痛心。譬如1987年因城市供水施工而偶然发现约5万平方米的濮阳西水坡古墓葬群,“包含仰韶、龙山、东周和汉代等几个时期的文化遗存”,其中就有号称“中华第一龙”“中华第一虎”的蚌塑造型。“只是让人遗憾,一处弥显珍贵的文明遗址,最后竟被湮没于一处水库。几百座古墓踪迹不见,大片的村落遗址、灰坑也不见了。”西水坡蚌塑龙虎距今已逾6000年,是迄今国内发现最早的四象天文表达,其意义怎么强调,恐怕都不太过分的。

        类似让人痛心的事儿,《寻访》还有多处。譬如因战火差点被夷为平地的老子故里,台地因烧砖取土快被挖为平地的平粮台龙山文化古城遗址等。像著名语言学家许嘉璐那样的行家,“在一村民家找到许慎的儿子许冲的墓碑,最后在村外古坟堆里发现许慎墓碑,而后操持着重修了墓冢和墓道”。字圣的如此遭遇,多少有些侥幸。游学南阳时,我与一众家长孩子还曾献花的张衡墓,其侥幸靠的是外籍专家:“1954年秋天,一个叫布可夫的苏联水利专家从信阳南湾水库工地来到南阳石桥镇小石桥村,要找张衡墓。”俗称尚书坟的那个土堆,才渐有如今的模样。我们同样献过花的“万世医宗”张仲景墓祠,曾经散为大菜园子。

        《寻访》中开列的百来家博物馆,淮河以南的不过寥寥数家,与其历史地理,并不相称。毕竟信阳市境内就黄国、江国、赖国、英国、弦国、蓼国等商周古国,博物馆数量的稀缺,也许折射出某些历史的顿挫。就如我乡里所在的大别山,我素小以为都在文明边徼,无足挂齿的。先父屡言,“唐朝的石板宋朝的砖”,说的就是敝乡左近古墓的用材。吾村附近两座过溪梁桥,我小学日日来回四次踏过的那条,先父说是某处古墓底板。另一条中央略略弧拱的整块石板,是古墓盖板。我念书的那间小学,基础中的一小部分,是我都参与背负过去的“坟砖”——用于砖墓拱券,截面梯形,很是显眼,不会误认。胆小的村民哪怕被强令平坟开荒,即使缺乏建材,也忌讳坟砖家用。或者就是因为这点残存的敬畏,才多多少少对冲了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们手中的洛阳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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