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仁
当代社会因科技发达、物质丰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趋于“丛林化”。文学艺术在揭示人性特点方面,将认知触角向社会大众层面延伸,诗人、作家的创作更加注重生活题材哲学意义的开掘。有人站在高处向下俯察,进行由表及里的解析,思睿观通之语多了几分“旁观者清”的透彻,但也会因与客观现实存在隔膜产生偏差。有人行在低处,注重亲历、感受生活对心灵的撞击,虽然会因现实过于复杂所思不够明析透彻,但是来自“原生态”的解悟之语,能直抵人性的本真之色。平民诗人宁延达无疑属于后者,在呈现生活的即时样貌的同时,体现了中华传统文人所固有的那种对奋进精神和博爱意识的矢志追求。
心在低处,翘首以望搏击的快乐,诗思带动的字句尽展现代化的“诗言志”的激越情怀。宁延达的诗作运用朴素的语言,表达奋斗者的喜悦和不可小觑的内心力量。他这样写道:“每一棵小草的萌芽/都为了看见,辽阔天空//一棵草来东风中舞蹈/它知道要尽情舞那么一场//时光枯黄过/季节僵冷过/夜晚悲伤过/内心呐喊过//水深之处游鱼千万/泥土之下蔚蓝无限”(《泥土之下蔚蓝无限》)。评论家王冰在《魔镜制造者》序言中这样评价了这首诗:“他所写的事物是如此卑微,却又如此强大。”这种奋力拼搏的“强大”所得到的,也许不是金钱地位,也许不是世人尊崇的荣耀,而是生命中更高层级的心灵品质的锻造。
心在低处,如果胸襟宽阔,诗思便如鱼得水,如雄鹰翱翔般尽显语言迅疾的美感;相反,如果胸襟狭窄,诗思难免寸步难行般滞涩。宁延达的诗作虽然有孤独无助的悲伤,却没有持久的颓丧和失望,而是以北方汉子的坚挺个性,铸就诗性生存的广博与豁达。正如他在《新的一天》所写:“没有任何东西真正归我所有/所以我才对它们加倍珍惜/没有任何道路拥有终点/所以我才高兴地去探寻不同//在我身上所遭受的一切/我都欠它们一份感恩/在我生活中所伤害的一切/我都欠它们一份道歉//尚未达成的,只有更加努力/尚未过去的,我将/安排一个美妙的结局”。这首诗道出了诗人追求极致的必然要求。如果不以极致的标准淘洗、筛选现实元素,张扬人类文明的崇高目标,诗则不能称其为诗。宁延达在创作中大处以高标相衡,小处以自律相约:“我的所有都可以给你/可你不要抢那一点孤独//眼泪你不想要/就留给我洗涤命运”(《毛毛虫附在叶子上》)。情到深处,赤诚之心顺理生辉——旷达之作因言简意赅犹如天成。
心在低处,如果因挫折生怨,就会悲情落渊,失之折返之意;相反,如果乐见生活的斑斓之色,诗作的意韵会如《文心雕龙》所言:“文之思也,其神远矣。”宁延达作为平民诗人,诗思以经常变化的现实视角向无界、无度去延展,令读者在感动之时思考,“博爱”如何像千年灵泉涌动在生活的各个维度,所及之处皆可赞、可叹、可歌。“对于那些疲于奔命的人们/我更乐于去赞赏他们的短视,乐于/看到他们,珍惜低处发出的微光”(《我的眼睛只能看到离我近的事物》)对于现世大众而言,快乐是一种简单又直接的存在,而这种具有普遍性的存在更能体现社会状态。因此,宁延达像许多诗人那样,在创作时更加关注平民百姓的生活样态,这一点可以理解为“扎根于生活”,向更深、更本真的生命意义探寻存在的价值。“珍惜低处发出的微光”,诗句剥离了文字表象的浮华,是更具有思想内涵的现实折射,对社会形态的价值引领显得弥足珍贵。
抚卷静思诗句铺就的心灵轨迹,会发现宁延达经常以干练、健硕的身姿行进在城市的夜晚,或驾车奔驰,或徒步奔走,一直在追逐早已设定的不曾改变的人生理想。“没有路灯时/眼睛自会变明亮/逐渐适应了黑/脚步将从容”(《夜路》)。这其中蕴含着于奋进、于挣扎中,保持对未知的探寻和对现世希见事物的捕捉,以至于适时回馈以激情拥抱。读者在精彩诗句的伴行中与诗人一起在夜色中疾行匆匆,也一起憧憬迎面相遇的绚丽华彩。
每一位坚守诗坛、守护文明之炬者都令人敬佩。宁延达在工作之余倾力创作,“以空气为原料,砖坯为模具/制作蓝色石块,为地球垒一堵透明的围墙”(《中秋暮晚》)。以梦为马,他在精神的沃野驰骋,在初心不改的追求中不断推出佳作。自2015年起至今宁延达在作家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等知名出版社,先后出版五本诗集,受到诗坛和评论家的关注。
2024年3月《诗刊》发表了宁延达新近创作的组诗《秘密》,其中《石头会不会做梦》一首体现了他一贯积极向上又集情凝思的风格:“石头会不会做梦/做那种有感情有温度的梦/它必然做,因我的梦中出现过它/石头更多的时候,还是做那种/沉默,坚硬,黑黢黢的梦”,诗思链接着对生存实景的哲思,不空、不虚、不故意炫彩,这是适合快速阅读理解潮流的贴近时代需求的风格。
纵观宁延达的作品,无疑是给出了这样一个无法回避的命题:诗人在未来已来的无法确定的意识动荡中,必须以坚定的意志力守护心中的圣地,为人类文明发展吟出最强劲的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