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禁毒史研究的新视角、新史料、新路径

    ■张宪文

    中国曾经是世界上罂粟种植面积最广，鸦片产量规模最大，鸦片吸食人数最多的国家，毒品的泛滥成灾给近代中国造成深重的影响。虽然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毒品在中国一度绝迹，但改革开放之后，随着中国与国际社会的交往进一步加强，世界毒品泛滥对中国的影响亦逐渐加剧，一度绝迹的吸毒、贩毒现象再一次在中华大地沉渣泛起。因此，中国禁毒史的研究，是一个极富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的课题。由著名中国禁毒史研究专家朱庆葆教授主持编写的《中国禁毒史（五卷本）》，分列晚清卷、北洋政府卷、国民政府卷（上下）、共和国卷，共170余万字，按照历史发展顺序，纵向论述鸦片及其他毒品在中国的传播过程以及历届政府禁烟禁毒的政策与举措，是对中国从清代雍正年间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二百余年禁毒历史进行全面梳理和深入研究的专著。该书视野恢弘、材料丰富、论点精湛，堪称中国禁毒通史的鸿篇巨制。

    其一，全面、详实地对中国二百余年的禁毒历程进行了系统总结和深入研究。自晚清以来，学界便零星有关于鸦片问题研究的专著问世。百余年来，中国禁毒史的研究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并呈现出从通论性、宏观性研究向区域性、专题性研究的发展趋势。但目前看来，很多方面的研究均显得较为薄弱，或者说只是问题的提出和展开，尚有待于进一步地深入探讨。该书对中国禁毒历史进行全面、系统地梳理，详细考察了毒品的由来及种植、贩卖、吸食、查禁的历史；阐明了毒品在中国泛滥的原因和对中国人民的危害；分析了毒品对近代中国政治、经济、外交等各方面的影响；从总体上揭示了毒品问题与近代中国发展的关系。此外，该书却并非对以往研究成果的简单总结，而是对以往研究中的诸多历史细节问题了进行了补充、修订和完善。如关于清政府首次外禁鸦片烟的时间，以往学界均认为是嘉庆元年（1796年），日本学者井上裕正认为是嘉庆四年（1799年），该书作者经过详实考证，提出清政府首次外禁鸦片烟的时间为嘉庆二十年（1815年）。诸如此类的补充、修订和完善之处，全书不胜枚举。

    其二，在史料运用方面有了新的突破和进展。对于历史学而言，获得足够的资料，是研究得以深入开展的关键因素。在以往的研究中，由于对新史料的发掘和运用不够，特别是相关档案资料及英、日文资料的搜集与利用方面相对不足，成为限制中国禁毒史研究走向深入的重要原因。而该书的资料却极为丰富和扎实，其来源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第二历史档案馆、地方各省市档案馆的馆藏档案；二是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南京图书馆等国内主要图书馆馆藏各时期的政府类公报及其他报刊资料；三是欧美、日本及中国台湾地区保存或出版的有关文献。很多新挖掘的档案资料及英日文资料，在国内尚无中译本，均属于首次利用。而对于旧有资料，本书作者亦持十分谨慎的态度，仔细阅读、研判，条分缕析，见微知著，得出新颖的观点与结论，这些都极大深化了对中国禁毒史的研究和认识。

    其三，首次系统深入研究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禁毒历史。由于多种原因，近代中国未能完成的禁烟禁毒重任历史性地落在了中国共产党人的身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以高度的历史责任感与非凡的魄力，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了大规模的禁烟肃毒运动，仅用三年多的时间，便彻底清除了烟毒赖以存在和流行的社会条件，肃清了二百多年来泛滥成灾、屡禁不止的鸦片烟毒。这是中国禁毒史上最伟大的一次禁毒运动，其成就之辉煌、规模之宏大都是前所未有的。在世界禁毒史上亦可堪称是绝无仅有的奇迹，足以彪炳千秋，以醒后人。但以往研究多集中于中共革命根据地的禁烟禁毒，因资料的缺乏，对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禁毒研究，则显得极不充分。本书作者查阅了全国十余个省市的地方档案，重现了新中国成立初期的禁毒历史，思考并回答中国共产党政权何以能在三年之内便彻底根除了流毒百年的烟祸，并在此基础上考察禁烟禁毒对于新生的人民政权及中国社会变革的影响和意义，揭示中国共产党政权在国家治理方面的成功及历史进步性。

    其四，从国家政权建设、社会治理等角度去重新审视中国禁毒史。毒品问题对近代中国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其与近代国家的政权性质及社会治理能力密切相关。毒品之所以在近代中国泛滥成灾，实质的原因则是政权的败坏而导致国家治理能力的孱弱。以往中国禁毒史的研究视角相对单一，多元性不够。政治史视角是禁毒史研究的传统路径，近年来经济史、社会史的视角亦颇受学界关注。但从国家政权建设及社会治理的角度而言，研究成果却极为有限。本书作者在纵向论述禁毒历史的同时，力图呈现近代中国的中央和地方、国家和社会、政党与政府等不同的角色主体在禁毒问题上复杂的利益博弈和立场分歧。从国家建构、政权建设、社会治理等角度去重新审视中国禁毒史，深入剖析近代中国毒祸泛滥不止的原因，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及治理能力现代化的目标提供对策建议。

    其五，对新形势下中国的禁毒工作提供借鉴和参考。当今社会，毒品已经成为困扰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带有全球性的重大问题。我国每年因毒品造成的直接损失高达数千亿元人民币。此外，毒品还是滋生违法犯罪的温床，成为影响社会安全稳定的重要因素。2014年7月，我国第一次以中共中央、国务院名义印发了《关于加强禁毒工作的意见》，将禁毒工作提升到“国家安全战略和平安中国、法治中国建设”的高度。今后一个时期，毒品来源多元化、毒品滥用多样化和制毒、贩毒、吸毒一体化的趋势将更加明显，毒品在中国的危害还难以在短期内彻底清除，禁毒工作任重道远。虽然该书是对中国禁毒历史的研究专著，但作者对新时期新形势下毒品问题的再度抬头亦给予恰当的关注，体现了传统的“经世致用”的学术风格。相信该书通过总结中国禁毒历史的经验和教训，亦能为当前中国及国际禁毒工作提供有益的启示。

    综上，《中国禁毒史（五卷本）》是一部学术价值与现实意义紧密结合的著作，该书的出版对进一步推动禁毒史的研究、深化近代史的认识，以及对新时期的禁毒工作都会有积极的作用。

    （作者为南京大学中华民国史研究中心荣誉主任、南京大学文科荣誉资深教授）